童教習的話隻給周飛帶來了片刻的安慰,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


    修複大陣這件事兒,終究隻有周飛一個人來執行。


    這份壓力,也隻有周飛一個人來抗。


    夜更深了。


    周飛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了自己家中,雖然很累,卻沒有任何的睡意。他坐在露台上,躺在躺椅上,看著天空中的那一輪紅月。


    同樣的話周飛已經說了很多次,所以這一次,他選擇了沉默。


    隻是安靜的看著。


    紅月中人影比起以往要淡漠了許多,這個細微的變化也讓周飛感覺到恐懼。


    人影濃鬱,意味著老師與天道打的難解難分,人影淡漠,意味著老師與天道,可能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階段。


    不管是誰獲勝,另外一個也應該不可能再出現於人世間。


    如此高強度的對決,如此高負荷的廝殺,不管是對老師還是對天道來說,都是一次堪稱折磨般的經曆。


    老師還在戰鬥,周飛卻已經快要投降。


    紅酒一杯接著一杯,很快一整瓶就快要見底。


    周飛的臉色也變得如同紅酒的顏色一般,紅色發黑。


    他慢吞吞的站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向了自己的酒櫃。


    這裏還有很多酒。


    今夜的周飛什麽都不想管,隻想把自己灌醉。


    不過當他的手碰到酒瓶的時候,一隻白嫩嫩的小手蓋在了他的手上,這隻手是冰涼的,涼的就像是夜裏的湖水。


    “別喝了。”宋菲柔聲的說道,“你已經醉了。”


    周飛眼神迷離的看著她,打了個酒嗝:“你怎麽來了。”


    宋菲說:“有些心神不寧,所以過來看看。”


    周飛還是把那瓶酒拿了下來,還多拿了一個杯子,一邊晃晃蕩蕩的走向露台一邊說:“既然來了,就陪我喝上兩杯吧。這種酒是你絕對沒有喝過的!”


    宋菲輕輕的歎了口氣,默默的跟在周飛的身後。


    倆人來到了露台,並排而坐,周飛雖然醉了,但倒酒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給宋菲倒了半杯紅酒,緩緩的推到了她的麵前:“來,嚐嚐。”


    宋菲說:“我不喝酒。”


    周飛豎起一根手指:“就一杯,好不好?”


    宋菲猶豫了片刻,還是將酒杯端了起來,小小的瑉了一口。


    周飛半個身子都快要湊到宋菲的跟前了,“怎麽樣?”


    “味道有點怪。”宋菲說。


    “老師第一次喝紅酒的時候,說的話跟你一樣。”周飛大笑:“沒喝過紅酒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味道怪怪的,但多喝幾次就會習慣了。來來來,再喝點。”


    宋菲搖頭:“我不喝了。”


    周飛豎起眉毛:“不給麵子哇!”


    “周飛!”宋菲臉色也沉了下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一城的人都在等待你的救援,整個大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而你卻在這裏酗酒!夫子跟書院的先生們那麽相信你,你對得起他們的信任嗎?”


    周飛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就是個廢材,我是長安第一廢材。那麽大的責任,我可扛不起。每個人都希望我能站出來力挽狂瀾,可是誰又問過我,是否能扛得起這份責任,是否能承受住這份壓力。整個大唐啊,你知道這是多麽恐怖的一份壓力麽?”


    “難道就因為壓力太大,所以你退縮了,逃避了,不敢麵對了?”宋菲氣的把酒直接潑到了周飛的臉上:“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這杯酒把周飛潑了個激靈,眼神也稍微清醒了一些,不過藏在眼底的那一抹絕望與無助還是沒有消退。


    周飛翻身躺迴到椅子上,把手舉起來對著天空,緩緩的說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慫了。畢竟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我也會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以前看那些英雄電影,什麽鋼鐵俠超人之類的,覺得他們好炫好酷,可是當自己開始扮演這個角色的時候,才知道這些超級英雄好累,好苦。行非常之事就得有非常之能力,這種能力是全方麵的,我發現自己並不具備。”


    “你有。隻是你自己還沒有發現。”宋菲說道:“若是你沒有能力,我又怎會留下來幫你。不要低估自己,不要看輕自己。”


    “心靈雞湯麽?”周飛歪著頭看了一眼宋菲:“這套對我沒用。”


    宋菲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外麵忽然傳來了巨大的聲響,然後一陣陣的火光在城牆上閃耀起來。


    周飛的酒頓時就清醒了,一個縱身就直接掠了出去。


    宋菲緊跟其後。


    倆人飛速的來到了城牆上,這裏已經跟城外的軍隊交上了火。


    周飛隨便抓了一個人,問道:“怎麽迴事,咋忽然打起來了。”


    士兵見到是周飛,連忙迴答道:“六先生,城外聯軍發動了突襲,我們也是被迫應戰。”


    “突襲?”聽到這個詞兒,周飛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他最擔心的事兒,終究還是發生了。


    書院敗了!


    聯軍敢於對長安發動總攻,肯定是得到了神殿方麵的指示。


    神殿方麵敢於做出這樣的指示,必然是把書院擊敗了。


    “有沒有看到大師兄他們。”周飛問道。


    士兵搖了搖頭。


    周飛鬆開他,士兵趕忙迴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武器痛擊敵軍。


    依靠著超強的火力,城外聯軍的突襲很快就被化解,並且還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但守軍這邊的傷亡也不小,因為是突襲,很多士兵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楚趙兩國的弓弩手給射死。


    現在戰爭結束,各小隊開始統計傷亡數字,將死去的還有重傷的全部台下了城牆,至於那些受了輕傷的,稍微包紮一下還得繼續堅守崗位。


    周飛倆人繞著城牆走了一圈,安撫那些受傷的士兵。


    同時周飛也默默的計算了一下各類火器的存量。


    比他預想中要少了許多。


    這些士兵終究還是沒能徹底的掌握火器的使用方法,造成了很多浪費。


    按照目前的存量來計算,應該還能頂住三到四次的突襲。


    然而神殿的大軍還沒有到來,那才是攻城真正意義上的主力。


    還有一點也讓周飛無比的擔心。


    那就是觀主。


    書院敗了,就意味著觀主贏了。


    觀主隻要沒受到致命的傷,他就必然會進入長安城,破壞護城大陣!


    一個殘缺的護城大陣,怎可能攔得住觀主。


    這座城,要沒了。


    周飛的身體晃了晃,身後的宋菲眼疾手快將他扶住,“怎麽了?”


    “走,迴書院去。”周飛說:“師兄他們肯定還活著,肯定!他們若是迴來了,隻會去書院。”


    “慢慢走。”宋菲說:“你現在狀態很差。”


    周飛道:“我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言罷,再度施展輕功,如一頭在夜色中覓食的蒼隼般,以最快的速度掠向了書院的方向。


    宋菲輕輕的歎了口氣,她很能理解周飛此刻的心情,但她對於書院諸位先生的遭遇,卻並不樂觀。


    那可是觀主啊,就算是自己的老師柳劍白,在觀主麵前也隻能算是個弟弟。


    沒了夫子,世間就沒有人能攔得住觀主了。


    他,就是傳奇!


    周飛匆匆的趕迴了書院,事實也如同他推斷的那樣,書院的學生們迴來了大部分,二層樓的師兄師姐們雖然都迴來了,但每個人都帶著傷。


    尤其是二師兄,傷勢最為嚴重。


    而一樓的師兄弟們,數量也比周飛離開的時候,少了一大半。


    看到周飛,師兄弟們都沒有什麽反應。


    他們眼神茫然,臉色慘白,很顯然還沒有從驚慌失措中緩過神來。


    周飛先安撫了一下一樓的那些師弟們,最後才走到了諸位師兄的身前。


    “還好嗎?”周飛聲音顫抖的問道。


    嶽辰抬頭看了一眼周飛,嘴角勉強的抽動了一下,算是擠出了一個笑容,但並未做出任何迴應。


    屠彎月張了張嘴,最終卻隻發出了一聲歎息。


    季子行是第一個開口的,“青蓮被觀主重傷,大師兄拚盡全力將我們送了迴來。”


    周飛的目光落到了二師兄身上,他的左臂,空空蕩蕩。


    觀主竟然削掉了二師兄的胳膊!


    “斷了這條手臂,才勉強保住了命。”季子行說道:“觀主畢竟是觀主,蒼穹之下,黃土之上,除了老師無人能與之抗衡。”


    正說著,大師兄吐出一口血來。


    周飛趕忙走過去,一隻手搭在了大師兄的後背,靈氣跟不要錢似得瘋狂往大師兄的體內灌注。


    大師兄溫和一笑,說道:“莫要浪費你的靈氣。”


    周飛梗著脖子搖了搖頭:“才不是浪費。大師兄,你要撐住,會好起來的。”


    大師兄問道:“陣法如何?”


    周飛的手微微的抖了抖,“對不起大師兄,我沒能把陣法修好。”


    大師兄反過來拍了拍周飛的肩膀,“沒事兒,你已經盡力了。”


    周飛說:“大師兄,我辜負了你們的期望,對不起。”


    季子行走過來說道:“臭小子,說什麽胡話呢。若沒有你,長安城哪能堅持這麽長時間,入城的時候我就已經感受到,大陣比我想象中衰弱得要慢一些。這可都是你的功勞!”


    周飛趕忙把宋菲推了出來:“都是宋姑娘的功勞,我可不敢竊取他人果實。”


    大師兄看著宋菲,露出溫和的笑容,“謝謝你,宋姑娘。在這樣的時候,你還願意與大唐,與長安,與書院站在一起。我知道這需要莫大的勇氣,你放心,長安城破的時候,我一定會將你安穩的送出去,也不會讓人知道你曾經幫助過我們。”


    “是嗎?”


    一個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讓書院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


    嶽辰的反應最為激烈,他幾乎是以撲的姿態衝到了所有人的身前,把眾位師兄弟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周飛雖然沒有迴頭,也沒有聽過這個聲音,但從諸位師兄弟的反應上,他就知道說話的人是什麽身份了。


    觀主,嶽驚魚!


    “到了這個份上,你還要阻我?”嶽驚魚漠然的看著嶽辰:“你還是不肯放下你的執念?”


    嶽辰渾身顫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但他還是固執的站在了所有人的身前,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嶽驚魚說:“你可知你的行為,已經算得上是逆子了,我可以殺了你。”


    嶽辰下唇不行的顫抖,眼神卻慢慢的堅毅起來,“我隻是想要為書院做點事兒。”


    “你把書院當成家了?”嶽驚魚問道。


    “是。”


    “那知嶽觀算什麽?”


    嶽辰緩緩的說道:“也是家。”


    “既如此,為何要區別對待。”嶽驚魚說道。


    嶽辰攥緊雙拳:“選擇很難,隻能從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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