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這是入冬以來長安下的第一場雪。


    比去年來的稍晚了些。


    夜色濃鬱,街道上已經見不到行人,偶爾會傳來兩三聲的梆響,很快又被大學吸收吞沒。


    各大府衙的門口的燈籠亮了起來,在慘白慘白的街道增添了幾分暖色。


    巡邏的士兵一個個凍得跟蝦米一般,有些士兵幾乎是在一瞬間長出了凍瘡。


    巡邏隊的隊長在得到上級允許之後,讓士兵暫緩了巡邏,給他們弄來了吃食跟酒水,還允許他們燒火取暖。


    大唐的軍人從不會受委屈,哪怕是沒上過戰場的巡邏兵,待遇也比他國好上很多。


    城門口點起了兩隊篝火,篝火上分別架著一隻羊。


    烤羊的香氣彌漫在城門口,士兵們一邊咽口水一邊烤火,雙眼就沒有離開過烤羊。


    就在他們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一個衣著單薄的男人從遠處走來。


    感覺前一眼他還隻是一個小黑點,下一眼他就已經到了城門口,到了諸位士兵的麵前。


    士兵們意識到這個男人身份不一般。


    極有可能是修行者。


    不過作為長安城的士兵,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大荒最強的修行者就在長安住著,還是個好吃的老頭,所以士兵們並沒有太過驚訝,而是按照管理上前盤問。


    男人也非常配合,出示了自己的通關路引。


    “趙國人?”士兵檢查了對方的路引,“到長安來做什麽?”


    男人淡淡的說道:“拜訪書院大先生。”


    “哦?”士兵道:“拜訪就好好拜訪,別鬧事兒哈。”


    男人點了點頭。


    然後放行。


    男人又是兩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莫不是來找大先生麻煩的?”另一個士兵問道。


    “嗬,大先生可是夫子的徒弟,誰能找他麻煩?再說了,這裏可是長安!”之前那個士兵迴答道。


    “說的也是,喝酒喝酒,肉好了。”


    這些士兵並不知道,之前那個男人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貴。


    ……


    尹揚也在下棋。


    因為陛下喜歡下棋,所以文武百官都養成了下棋的習慣。


    尹揚貴為國師,也不例外。


    當然他們下棋並非是想要提高自己的棋藝,而是在研究怎麽才能不動聲色的輸給陛下又讓陛下看不出來。


    贏自然也是要贏的,但是必須得贏得驚心動魄,贏得絞盡腦汁,如此方能討得陛下歡心,不至於被說成故意放水。


    尹揚的棋藝其實相當不錯。


    偌大個長安,能在棋藝上與他一較高下的,就隻有書院的三先生了。


    三先生酷愛下棋,陛下也曾經慕名前去拜訪,然後在書院的後山連敗七十八局!


    朝野震驚。


    甚至連大唐的軍隊都驚動了,說是要殺入書院將三先生抓出來鞭笞一頓,替陛下出氣。


    不過沒有人敢真的跑去書院找茬。


    而散步這種言論的士兵也被周鼎還有孟逐鹿分別處理了。


    陛下連敗之後心情自然不爽,然而挑戰的是他,而且三先生沒有讓他贏一局,說明沒有任何的放水行為,是對陛下的尊重。


    從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陛下都沒有再下棋。


    在陛下跟三先生下棋後沒多久,尹揚也來到書院,想要挑戰三先生的棋藝。


    倆人下了一天一夜,隻下了三局。


    一勝一敗一平。


    不分伯仲。


    然而尹揚知道,若繼續下棋,他早晚會潰敗,就想陛下那樣,連敗很多局。


    三先生及時收手,算是給了他一個麵子。


    當然這僅僅是一段小插曲,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了。


    外麵是漫天的風雪,屋內的爐火燒得正旺,幹燥木材發出的劈啪生非常好聽,聽得久了甚至會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尹揚對麵坐著的是一個和尚。


    長的與當今聖上有幾分相似。


    他叫李澹,乃是當今聖上李泓的弟弟。


    李泓登基稱帝的那天,李澹跪倒在長安興隆寺的門口,然後當天夜裏就剃度出家,法號忘寰。


    意思很清楚,忘記塵寰。


    之後的數十年,忘寰從未離開興隆寺半步,整日與青燈古佛相伴,倒是漸漸生出了高僧的風采來。


    興隆寺乃是長安城香火最為旺盛的佛門聖地,興隆寺主持的地位雖然無法與大荒佛門聖地懸空城主持相比,但是對長安老百姓乃至整個大唐的佛教信徒而言,興隆寺才是天下佛教正統!


    興隆寺與懸空寺的關係,很像是望北樓與伽藍神殿。


    這也從側麵應征了大唐的強大。


    佛門與道門在其他六國隨意布教傳道,地位無可動搖。


    但是在大唐,他們的觸手卻很難能夠伸進來,大唐甚至還自立門戶,以本源為基礎,另外創造了一個神殿與佛門。


    不管是懸空寺還是伽藍神殿,對於大唐這樣的做法都頗多微詞,然而卻又無可奈何。


    大唐鐵騎不是吃素的。


    那是足以踏平整個大荒的強大軍隊。


    於是道門與佛門就以這樣一種奇怪的狀態在長安立足。


    自從上任主持死了之後,興隆寺的主持之位就一直空缺。


    原本上任主持已經選定了繼任者,那就是忘寰,然而因為他出生皇家,昔年又是因為奪位失敗才來到興隆寺避難。若是讓他繼承主持之位,聖上怕是會不高興。


    興隆寺雖然一直都自詡超然塵世,但是從他們收留忘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入世了。


    既然入世,就必然會沾染塵世間的汙濁之氣。


    誰也不敢保證這群和尚會做出什麽舉動來。


    興隆寺的和尚們也不敢隨意去挑戰皇家的威嚴,卻又不肯輕易的妥協,所以主持之位就這麽一直懸空,算是興隆寺對皇家的一種沉默反抗。


    忘寰倒是很淡定,也從未主動表示過要繼承主持之位,依舊整日誦經念佛,勤耕不輟。


    不過忘寰在普通信徒眼裏的地位非常的高,已經成為了興隆寺第一得道高僧,甚至很多外省的信徒千裏迢迢來到長安,也隻為了見忘寰一麵。


    今天是忘寰多年來第一次離開興隆寺。


    從他踏出興隆寺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行蹤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出現在皇帝的麵前。


    忘寰無視了那些跟在他身後的人,緩緩的走向了望北樓。


    忘寰大師出現在街道上,很快就引起了信徒的注意,他們自發的匯聚起來,默默的跟在了忘寰的身後,替他保駕護航。


    皇帝知道這一幕後,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之後,忘寰到了望北樓,他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對著信徒深深鞠躬。


    自始至終忘寰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踏入望北樓,尹揚站在內院迎接他。


    看到昔日老友,忘寰終於笑了,也開口了:“好久不見。”


    “該有二十年了。”尹揚說:“我以備好棋局,請。”


    二人落座。


    尹揚先行。


    “此番出寺,可是已經想清楚?”


    忘寰落下一子,“並未。”


    “那為何出來?”尹揚再落一子,追問。


    忘寰二指夾起一枚棋子,片刻之後說道:“除魔。”


    “何來魔?”尹揚道。


    “書院,五先生。”忘寰看著尹揚:“你應當知道,他乃是第二個辛止戈。”


    尹揚嚴肅的說道:“沒想到你清修多年,竟是連性格都有所改變。除魔這種事兒,是你該做的麽?”


    忘寰道:“自我剃度開始,世間再無李澹,隻有忘寰。忘寰的一生都已經給了佛,現在佛降下了旨意,讓我出寺除魔。”


    “你認真的?”尹揚皺了皺眉:“老友,你可知你要殺的人,對大唐有多重要?”


    “不知。”忘寰說道:“我隻知道,魔就應該死,不管他的靠山有多麽的強大。佛主庇佑下,不得有汙穢肮髒之物存在,就如當年辛止戈,不也一樣被神殿除去了嗎?”


    尹揚說道:“我的老友,你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二十年不見,你竟然真的已經……”


    “已經怎樣?”忘寰說:“莫非在老友看來,我還應該惦記著那個皇位?嗬嗬,李泓的皇帝做的很好,我不敢說自己當皇帝就比他好,既如此,又何須再去惦記?佛很好,我很喜歡。”


    尹揚歎了口氣:“老友,我看不透你了,二十年過去,我竟然不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你要殺周飛,我必須告訴你,很難。”


    “哦?請老友指教。”忘寰說道。


    “夫子。”尹揚道:“眾所周知,夫子乃是極端護短的性格,當初辛止戈被伽藍神殿設計殺害,夫子差點把神山給踏平。周飛現在是書院的世間代表,接的是辛止戈的班,若是又被殺,夫子怕是會讓整個長安的佛門都消失。”


    忘寰笑了:“你太小看夫子了,我承認夫子很強,但是為了一個徒弟就滅了佛門這種事兒,夫子斷然做不出來。而且我也已經想好,殺了周飛之後,我就坐化。”


    尹揚皺眉:“老友,你的決心竟然如此堅定?”


    忘寰低頭看向棋盤:“老友,你快輸了。”


    尹揚已經沒有心思下棋,他將手中棋子扔到棋盤上,投子認輸。


    “老友心已亂,既如此,我就先告辭了。”忘寰站起來:“我希望老友能幫我打點一下,在長安城找一處好的地方,供我與周飛交手。”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最強廢材係統》,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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