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寧在想到書店那個線索之後,心裏就不安穩。


    具體究竟想的是什麽,又似乎沒有那麽具象,亂七八糟毫無重點。


    那天她在化妝間裏忙,化妝化到臉頰的時候,莫名就聯想起了書店老板那張隱約有些凹凸不平的臉。


    職業原因,索寧對於外貌長相以及一些麵部特征的印象都極為深刻,但凡見過的人,哪怕是匆匆一瞥多少會記住一點。


    而那個書店老板,她可以很肯定,在遊樂園那次之前,她是絕對沒有見過他的。


    可奇怪的地方在於,這個人總是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索寧閉眼仔細迴憶著那張臉,坐在輪椅上的身姿……


    他的聲音,神態以及眼神……


    對了,眼神。


    他言辭神態都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意識,但眼神裏夾雜的柔光並不能夠掩飾。


    那雙眼睛越來越近,與腦海中另一人的樣子緩緩重疊。


    居然毫無違和感。


    索寧猛的睜開眼,她過於震驚,連手裏的工具都沒拿穩,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


    不不不,這不可能。


    她把自己這個有些驚悚的想法給生生壓了下去,把工具放到一邊兒,換了個新的繼續工作。


    可有些念頭一旦滋生它就會肆意蔓延,想要停下來根本就不可能。


    索寧那天夜裏做了個夢,起先是兩雙眼睛重疊,片刻後臉型與身體也跟著重疊起來,嚴絲合縫……


    她被一下驚醒,彈坐起來,盛放睡的迷迷糊糊把她撈到了懷裏,咕噥了一句,“不怕不怕。”


    索寧窩在他懷裏,心裏邊兒思緒萬千,再也睡不著了。


    隔天一早,盛放見她頂了倆大黑眼圈兒,“半夜起來偷雞了?”


    索寧心裏有事兒,興致不高,敷衍了兩句過去。


    吃完飯就各自出門上班兒了,倆人關係雖然現在所裏都知道,但總不好過於高調的,所以索寧基本還是自己騎小電驢過去。


    偶爾天氣不好才會上大少爺的車。


    到了所裏以後,她打了個電話給唐挺,唐挺那兒睡的五迷三道,問她啥事兒。


    索寧組織了一下語言,又覺得沒必要,索性就單刀直入的問道:“唐隊長,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家書店老板的名字叫什麽?”


    唐挺昏昏沉沉的,“傅……傅……”


    索寧聽到這個傅字心髒驟然揪緊,真的是他??偏偏這個時候唐挺還頓了頓,似乎是在想。


    “傅什麽?”


    唐挺一拍腦門兒:“傅泓。”


    “……”傅泓?


    他拍這一下,頓時睡意也驅散了不少,轉而問道,“你問這個幹嘛?”


    索寧穩了穩心神,扯了個理由,“畢竟人家幫了那麽大忙,我不能連名字都不知道吧。”


    唐挺哦了一聲,“但你總不能就是想知道個名字吧?”


    “……”她愣了愣,對唐挺這個人確實不太好隱瞞實情,反偵察能力太強,“是,打算去當麵道個謝。”


    “嗯。”沒什麽毛病,唐挺又說,“不過他好像不太喜歡別人打擾。”


    “行,知道了,謝謝唐隊長。”


    說完掛了電話。


    唐挺拿著手機看了數秒,誒?他好像沒有透露過監控錄像是誰給的吧?


    索寧掛了電話,開始處理手頭的事情,又去化妝間忙活了一圈兒,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午休時間。


    她跟張所長打了個招唿,騎車就出了門兒,路上經過小超市進去買了些水果,還有其他東西。


    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地方。


    哪門口也沒幾個人。


    說起來這家商場也是倒黴,本來占據著市區中心位置,吃喝玩樂一條龍涵蓋了,說不上是附近最火的,那人流量也還是蠻大的。


    自從出了程伶那事兒,基本上來的人就更少了。


    索寧也沒浪費時間,進門找到直梯,直接就上了頂樓。


    之前跟金小哨來的那次,頂樓這層就沒什麽人,現在本來有的幾家店也關了門。


    他,不會也關了吧?


    她有點忐忑的往裏走去,拐彎兒抹角的走了一會兒才到了書店門前。


    屋子裏麵有燈光,索寧一眼望去卻沒有看到人。


    她下意識抬頭往上看去,本想看看書店名字,結果別說名字,牌子都沒有。


    又是頂樓,又連個牌子都沒有……


    他做哪門子生意啊?


    索寧抬腳朝裏麵走去,推開了門,門上掛的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她走進打量了一眼。


    “你好?”


    數秒後從角落的書架那裏傳來一聲喑啞的迴應,“你好,需要什麽書?”


    隨即就聽到了一陣輪子與地板的摩擦聲。


    索寧朝聲源方向走去,沒兩步,就與正在往外走的人撞了個正著。


    她看向他,稍一怔愣。


    三月份的s市已經開始慢慢變熱,白天的氣溫多數在二十三四度的樣子,傅承晉卻還穿了件看上去有點厚實的毛衣開衫。


    他大概是在整理書架,聽到有人來沒來得及放下,幾本摞在一起的書就直接放在了腿上。


    人似乎比之前還要削瘦了些。


    “請問有事嗎?”傅承晉開口問了句,喉結上下滑動,有些猝不及防。


    索寧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在他身上遊走,她在看,在找……


    找到能夠重合的特征。


    “小姐?”


    等她聽到這個聲音再迴神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麵前,他垂了垂首,別開視線。


    索寧意識到自己的打量大概過於直白,忙收了收,她幹咳了一聲,試探問道:“傅泓先生?”


    傅承晉點了點頭,“我是。”


    “你好,我叫索寧,之前那個案子,我,我是嫌疑人,後來是你送了監控錄像給刑偵隊,我才洗脫嫌疑被放出來,你……你記得我嗎?”索寧語氣有些迫切,“之前在遊樂場還有一次你在一個下沉廣場,還有我跟我朋友來你這裏買過一支鋼筆。”


    她嘰裏哇啦的說了那麽多,傅承晉乍開始愣了愣,然後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嗤,像是忍不住笑那樣。


    “我記得你,不用提醒那麽多。”


    “哦,好。”她說完這兩字就頓住了,氣氛忽然僵住,什麽聲音都沒有,就連唿吸聲都幾不可聞。


    傅承晉看著她,在等待後話,見她不語,又緩緩開口,“所以你今天來是……”他停頓了下,“謝謝我?”


    索寧忙把手裏帶來的東西放到他腳邊的位置,“謝謝傅先生,來的有點匆忙,這個麻煩您收下。”


    傅承晉低頭掃了一眼,然後禮貌性的衝她頷首,“好。”


    索寧本來也不太會找話說,他要不收吧或許還能多爭辯兩句,收了連爭辯的機會都沒了。


    屋子裏頓時又是一片沉寂。


    “索寧小姐的心意和謝意我都收下了,沒其他事的話……”他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


    沒其他事的話就走吧。


    索寧抿了抿唇,也想不到還有什麽再說別的的理由,她咳嗽兩聲,掩飾著尷尬。


    傅承晉皺了皺眉,“要喝水嗎?”


    她聞言不自覺的又咳了幾下,“方便嗎?”


    “嗯。”傅承晉說完轉動輪椅往裏麵小桌子那兒過去,他低頭從櫥子裏拿了個杯子出來,先接了些涼水又兌了點熱的,一抬頭索寧已經跟到了身邊。


    他抬手遞了過去,“請。”


    索寧道了聲謝謝,一邊喝一邊四處看了看,隨口問道,“你一個人嗎?”


    傅承晉把腿上的書拿開,放到了小桌上麵,稍微理了理毛衣袖子。


    理到一半兒手就頓住了,他餘光瞥向索寧,見她的表情不對,手就直接垂了下來。


    “喝完了嗎?”


    索寧握了握杯子,“還沒。”


    傅承晉也沒催,轉動輪椅往旁邊的書架滑過去,沒兩步又折返迴來,把小桌上麵的書拿了過來,再次轉動輪椅往那兒去……


    不過就是一來一迴幾步的事兒,但輪椅畢竟轉來轉去的不方便,而其實索寧就站在桌旁,他說一聲,她伸手就能遞過去。


    省的那麽折騰。


    但他沒說,似乎不管多麻煩也習慣的很。


    索寧攥著杯子,在身後注視著他,一本一本的把書從地上的袋子裏拿出來,又一本一本的放到前後各個分類的架子上。


    傅承晉刻意忽略了她以及她的目光,注意力全都在這堆書上,不敢有半點分神。


    他很怕與她麵對麵。


    他了解自己,麵對麵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最後剩下的幾本都是需要放到上麵一層的,他抬了抬手夠不到,然後雙手撐著輪椅兩側把手,身子還沒騰空,一隻白淨細長的手就從身後伸了過來,拿走了那本書。


    她巡視了幾眼找到了分類處,低頭跟他確認:“是這兒嗎?”


    他點了點頭,“有勞。”


    索寧順便幫他把地上剩下的幾本一一放好,傅承晉就這樣看著她。


    斯人眉眼依舊。


    比從前多了些生氣。


    她現在過得很好,很開心。


    即便沒有他,也可以。


    索寧把書擺好,迴頭就見傅承晉正在看著她,兩人的目光毫無防備的交接。他的目光柔和,與記憶裏始終溫潤如玉的那雙眸子漸漸重合。


    他對著她時永遠笑意宴宴,像人間四月的春風,歲慕天寒的暖光。


    索寧胸腔裏劇烈的情緒翻湧,湧到鼻子裏成了沉重的酸脹。她嘴唇動了動,有些顫巍的喊了一聲。


    “傅承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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