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迴頭,半邊臉蛋在陽光下白得透明。


    “好的,這就下去。”


    她笑起來。


    鬆苓看著她的模樣愣了愣,忽然一陣不好意思,低下頭道:“那公主殿下可快一些。”


    真是的,這一年半載下來,小公主怎麽越來越朝著叫人喜歡的樣子長啊。


    果然是妖女,知道什麽樣子可愛,就故意朝著那模樣變。


    更過分的是,還男女老幼通殺。


    看著她根本生不起氣來,煩死了。


    鬆苓一麵懷疑自己立場不堅定,一麵默默地帶著人等候。


    “師父說這些日要換祭服了。”


    初月晚從床邊走來,坐在梳妝台前讓人重新理頭發,“可是因為天氣暖了?”


    “迴公主殿下。”


    鬆苓跪在玄關答道,“是因為公主殿下長高了。”


    “喔~”初月晚忽然高興,扭頭看著她,“長高啦!”鬆苓歎口氣,苦笑:“沒錯,公主殿下這一年又長了三寸,原本的祭服需要改一改了。”


    初月晚開開心心期待自己的新祭服。


    她現在坐在梳妝台的木墩上,腳還夠不著地麵,一高興起來,就會不自覺的輕輕蕩腳。


    要想知道小公主高興不高興,有多高興,看她腿老實不老實就知道了,跟狗搖尾巴一樣準。


    門外響起輕輕的鈴鐺聲,鬆苓迴頭開門,見外麵站著個少年禮官。


    “大國師有話要說。”


    那禮官示意讓鬆苓下去。


    鬆苓打量了一下他,走出房去,迅速下樓。


    少年禮官看著鬆苓離開,進屋叫其他侍應的人在門外等候,隻留下初月晚。


    禮官迴身將門扣住,來到初月晚身邊,摸了摸她的頭頂。


    初月晚還真當是師父傳話,卻被莫名其妙地揉腦袋,疑惑地迴頭。


    那禮官“哧”地一笑。


    這聲音忽然和方才聽到的不同了,初月晚馬上聽了出來,剛要說話,對方忙示意她噤聲。


    禮官將帽子摘了,從領子裏扯著一塊皮,將整張“臉”撕了下來,露出裏麵雲錦書的麵容。


    “晚晚,想出去看花嗎?”他側身坐在梳妝台上,在初月晚臉頰刮了一手指。


    “想。”


    初月晚小聲答應,“小舅舅怎麽來了?”


    “一直想來。”


    雲錦書說著幫她把厚重的祭服脫掉,“但是從外麵不好爬,幹脆就從內部打入了。”


    初月晚脫了祭服,裏麵是自己的蠶絲中衣。


    祭服厚,所以裏麵穿的少,可現在天氣雖然暖和了些,室外還是偏冷的,她急忙去找自己早上來時脫下的襖子。


    雲錦書攔住她,將自己裏麵穿的一件袍子脫了,在她身上裹一圈,係牢。


    “這樣不會輕易被認出來。”


    雲錦書說著幫她調好衣擺的長度,轉身踏著窗棱看了一眼外麵。


    不好爬進來,但是爬出去倒是不難。


    晚晚不怕高,就決定這麽出去了。


    “來。”


    雲錦書一把抱起她準備飛出去。


    “等一等,有件事。”


    初月晚忽然想起來。


    雲錦書疑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件丟在地上的祭服。


    ……察覺到被人擺了一道的鬆苓和嶽清歡急匆匆趕迴樓上。


    “公主殿下!”鬆苓推開門,閣中已經空無一人了。


    嶽清歡卻一副意料之中的反應,走進來四下瞧瞧,最後停在窗前,無奈地笑了一下。


    人跑了,那件祭服,竟然還理得平平整整,用心地掛在了衣架上。


    “大國師,現在派人去追或許還追得上。”


    鬆苓急忙說。


    “不追了。”


    嶽清歡索性站在窗邊眺望,“讓她好好玩去吧。”


    ……乾英山的櫻花在山腰上匯成了一條淡粉色的河。


    初月晚上一次這麽放鬆地來這裏遊玩,還是前年摘大櫻桃的時候。


    風將花瓣吹落如雨,紛紛落她的黑發間。


    雲錦書一把她放下,她就高興得像隻撒了歡的小野獸,踏著一地落英四處尋尋覓覓。


    “晚晚,慢點跑。”


    雲錦書怕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小舅舅快來!這邊有一棵好大的櫻花樹!”初月晚從樹杈的間隙中探出頭來唿喚。


    “來了。”


    雲錦書低頭避過樹枝。


    他這一年也長高了不少,曾經可以抱著初月晚站在樹下摘櫻桃,現在的他在這樣做恐怕要被卡住了。


    看著前麵還帶著奶音叫舅舅的小月晚,雲錦書一時不知道是長大好,還是不要長大的好。


    晚晚要是長大,是不是就會沒有現在這麽親了?要是隻有自己長大也行,再大一些,就能更好地保護她。


    而晚晚一直做個小不點,無憂無慮該多好。


    雲錦書想著,目光漸漸遊離起來。


    但他並未失神太久,隻一眨眼的功夫,又恢複了十足的注意。


    他迅速跟著初月晚從林中穿過,來到她跟前。


    “哇,是挺大一棵。”


    雲錦書這迴終於能挺直腰杆了。


    他們麵前這棵櫻桃,有尋常樓宇的兩層那樣高,從一道斜坡的邊緣毫無遮擋地生長蔓延。


    滿樹繁花大如車蓋,盡是粉白的花團,沒有一片雜葉。


    站在下麵,宛如進了個花枝編製的小屋。


    雲錦書見那枝幹有成年人的腰那般粗壯,便將初月晚抱起來,放在上麵。


    人與花色相稱,容顏比花更嬌。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雲錦書覺得應景,“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小舅舅,櫻桃花不是桃花。”


    初月晚很認真地給他講解。


    “櫻桃櫻桃,怎不是桃花?”雲錦書本就是故意的。


    初月晚笑笑,摟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


    “人麵應須待此處,與花共影沐春風。”


    她輕聲吟作。


    雲錦書忽然沒答上話。


    初月晚幼嫩的聲音跟花枝沙沙聲一同響起:“小舅舅,晚晚這詩可好?”


    “好。”


    雲錦書迴過神來,誠心實意讚揚道,“晚晚這句詩……化用得真好。


    初月晚笑得更開心了,兩條懸空的小腿,又在輕輕地搖擺個不停。


    小公主出去玩沒有迴來,到了傍晚才有宮裏的人特地來傳話,說小公主已經迴去歇息了。


    這依然不在嶽清歡的意料之外。


    鬆苓今午間恍惚覺得的那點立場動搖,算是又堅定下來了。


    “雲錦書怎麽混進來的。”


    嶽清歡搓著一捧香爐,兀自思索。


    “都是徒兒的錯,”鬆苓頷首半跪,“他假扮禮官,鬆苓察覺到此人麵生,卻見他身上掛著禮官的憑證,沒有多留意,才導致他拐走了裕寧公主。”


    嶽清歡緩緩搖了搖頭:“本座也沒有注意到他能潛入摩天塔。”


    說來還有些可笑,摩天塔每日都要接待數以百計的香客和位高權重的供養人,按說要混一個人進來不知道多麽容易。


    平日小公主修習的地方雖是與那些進香禮拜的人分開,可也多多少少有機會打到照麵。


    嶽清歡一直覺得,雲錦書要是混進來,也多半會是以香客的身份堂堂正正進來。


    畢竟他的身份一來沒有必要躲躲藏藏,二來他的性子也一直囂張跋扈,從來沒有在別人麵前低頭的道理。


    難道這一年裏,小公爺轉性了?這倒是個蠻有趣的新鮮事。


    嶽清歡的手指按壓著香爐上的雕工,將心裏每一個猜測發泄在上麵。


    比起小公爺會混進來這件事本身,他更感興趣的是小公爺為何這樣做。


    “多加留意。”


    他說完,讓鬆苓下去了。


    摩天塔的一天已經收尾,嶽清歡獨自在大廳中禮神供香後,也準備迴房休息。


    他秉燭起身,走了幾步,忽然停下。


    “你還蠻敏銳的。”


    雲錦書從他背後浮現出來,“能發現我。”


    嶽清歡默然迴頭,抬手請他來坐。


    “不必了。”


    雲錦書將頭上的禮官帽摘掉,丟在他腳下,“本來以為是你絲毫不心虛,所以沒想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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