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在屏風後點點頭,牽住他的龍袍袖子拉過來。


    “這是做什麽?你的腿……”初永望來不及說什麽,初月晚已經將一疊什麽東西塞進了他手裏。


    “皇上哥哥,”初月晚嗓音仍仿佛兒時似的嬌俏稚嫩,沒在撒嬌卻比撒嬌還厲害,“這個,能拜托幫裕寧交給雲大人嗎?”初永望眉頭深鎖:“未婚夫妻私相授受成何體統,快迴去!”


    “裕寧會迴去,但,隻是這一件事,請皇上哥哥幫幫裕寧吧。”


    初月晚溫聲軟語地祈求。


    想到他們二人婚約之事,初永望就一肚子的火氣。


    當初你個雲錦書誘騙懵懂無知的裕寧跟你結親,結果你倒好,轉頭就跑到邊疆不聞不問跟死了一樣。


    要不是裕寧一往情深,這婚早就退了!“什麽東西非給他不可……”初永望不由分說便撕開封信的綾子,翻紙一看,上麵竟然是一列四個大字:“我要休夫”。


    還蓋好了裕寧公主章,按了指印。


    盡管內容實在幼稚得像娃娃過家家,但這退婚書的確是奏效的。


    初永望已經不知道這會兒自己被驚呆了多少次,但他好不容易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盯著初月晚發愣。


    “當真的?”初永望問。


    初月晚認真地點頭。


    “是你自己想……還是?”初永望目光轉向殿中,雲錦書沒離開,而是死死盯著這邊,盯得他一陣心寒。


    “是裕寧自己的決定。”


    初月晚眼神果決。


    良久。


    初永望攥住那張“休書”,歎了口氣。


    一扇屏風,隔斷望穿秋水的目光。


    初月晚沒有立刻離開,她仍然站在原地,看著初永望走向雲錦書,將那張紙塞給他。


    看到紙麵的字跡,錯愕浮現在雲錦書的臉上。


    “滿意了嗎?”初永望冷冷問道。


    雲錦書神色複雜,驀然抬頭望向屏風。


    綽約人影隱在薄紗後,悄無聲息。


    雲錦書張開口,欲言又止,又細細地看過紙上四個大字。


    寫得多麽用力啊,墨痕幾乎破透紙頁,最後一筆長長的捺上,洇濕一團斑點,依稀是淚痕。


    五載苦等,草草四字了結。


    雲錦書一筆一劃不知看了多久,最終淡淡一聲輕笑。


    “是臣辜負裕寧公主。”


    他攥緊那紙“休書”,“從今往後,一別兩寬。”


    說著,他咬破指尖,合著血用力按在紙上。


    屏風後的初月晚聽罷,凝在眼底的淚滴落胸前。


    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


    本以為會後悔不舍,可真正到這一刻,卻前所未有地釋然。


    可是為什麽,心還這麽痛呢?“走啦。”


    初月晚對芙蕖笑笑,轉身離開。


    屏風後的身影淡去。


    雲錦書依然呆立在大殿上。


    ……現世之中,摩天塔。


    睡夢中的小姑娘嘰嘰咕咕不知道說著什麽,還沒有清醒的樣子。


    嶽清歡嚐試引導她說交待夢中的景象,然而她一直都沒有迴應,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熟了,還是意識到了什麽異樣,忍著沒說。


    可在嶽清歡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初月晚卻自己嘀咕起來。


    “……該不會暴露……”嶽清歡不敢貿然問話。


    他將香料調試妥當,燒符紙施法誘導初月晚進入較淺的睡眠。


    通靈施法並不能直接進入被施術者的夢境,所以無法看到她眼中的景象,隻能通過詢問得知很有限的信息。


    但隻要問出幾個,就足夠了。


    “初月晚。”


    嶽清歡嚐試唿喚她的名字。


    初月晚輕輕地哼了一聲。


    有反應。


    可她現在已經被引導進了前世,任何反應都應該是前世的意識,難道她……前世也叫做初月晚?“裕寧公主。”


    嶽清歡更進一步。


    初月晚又細如蚊訥地嗯了嗯。


    “你在何時何地?”


    “大……”初月晚微微啟唇,“大皋……通世……元年……京師……”嶽清歡怔了一下。


    前世還是在大皋朝京城沒變過,叫初月晚的,就是隻有這一位裕寧公主。


    所以前世和今生的身份,是同一個。


    “通世”……大皋朝沒有過這個年號。


    難道是將來的某一年嗎?但既然是元年,那麽之前一定是別的年號,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會更換了大皋朝年號呢?“前一年是什麽年?”嶽清歡繼續施法追問。


    “大皋……聖誕……十六年……”初月晚迷迷糊糊。


    聖誕十六年。


    因為“聖誕”元年是從初月晚還在娘胎裏開始算起,所以“聖誕十六”年,正好是初月晚的十五歲。


    嶽清歡趁時機正好,繼續問道:“這一年發生了什麽大事?”大事,自然是初月晚意識裏認為的大事。


    初月晚這次卻沒有立刻迴答。


    嶽清歡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問的有問題。


    他正要改口問話,初月晚卻細細弱弱地出聲:“父皇……”皇帝?大事跟皇帝有關?嶽清歡仔細思索自己曾經無數次對大皋朝國運的測算,和這個時間能不能應和。


    “皇帝……”他忽然意識到了某種可能。


    初月晚隻說了這一個詞,就沒有再繼續了,唿吸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怕是快要醒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新皇是誰?”嶽清歡一時心急,直接問了出來。


    初月晚沒有在迴答他的意思,在他問的時候就已經嘟嘟囔囔自說自話,聽不出所以然。


    “裕寧公主。”


    嶽清歡吹香安撫她的心神,“告訴我,新的皇上是誰?”初月晚仍沒有搭理他,隻顧說著:“小舅舅……”嶽清歡臉色一沉。


    “是誰害死了你?”他急忙問。


    “小舅舅……”初月晚無意識地晃動起手指,像要抓住什麽。


    “為什麽?”初月晚的氣息越來越紊亂。


    “退婚……”她念叨著。


    嶽清歡瞬間毛骨悚然。


    雲錦書不滿退婚,奪權篡位,殺害裕寧公主。


    “哈……”嶽清歡攥緊香爐。


    小公爺,你的把柄,終於讓我給抓到了。


    初月晚含混的話語終究沒有被嶽清歡聽清。


    前世與今生閃迴的錯亂之中,她仍在腦海深處叨念著。


    “小舅舅,晚晚退婚了,你一定可以……幸福的……”……皇宮,經緯院,尚書館。


    “雲錦書!雲錦書!”初永望側過臉,小聲叫著身後死沉沉睡趴在小桌案上的某人。


    “唉。”


    嚴太傅滿臉愁容,搖著戒尺起身走到雲錦書麵前。


    周圍的學子急忙都放下了課業,伸著脖子看熱鬧。


    要知道,雲小公爺平日裏調皮歸調皮,聽課可是從來都打著十二分的精神。


    這次居然當堂睡著了!“咳嗯。”


    嚴太傅捋須。


    雲錦書一點反應都沒有。


    嚴太傅二話不說,舉起戒尺就要打在他桌板上,可那戒尺才剛要打下去,雲錦書突然一個哆嗦驚醒過來,仰頭直勾勾瞪著嚴太傅。


    和這群紈絝子弟瞪眼多年的嚴太傅讓他嚇了個趔趄,還是初永望站起來扶了一把才沒把一把老骨頭摔散了。


    “雲錦書!快跟太傅道歉!”初永望看他還在愣著,趕緊踹了他桌板一腳。


    可雲錦書還是一臉驚愕,瞪大眼珠子到處掃了一圈,突然間低頭朝著桌板狠狠地“咚咚咚咚”連撞幾個響頭。


    初永望等人:“???”


    “小公爺睡傻了?!”


    “拉住他拉住他!腦袋都磕破了!!”雲錦書心無旁騖地撞桌子,一邊吼開圍過來的人:“滾滾滾!!別管我!我**就是個禽.獸啊啊啊——”旁邊的人震驚:雲小公爺承認自己是個禽.獸了??天哪他竟然醒悟了??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雲錦書撞夠了,抱頭想把自己塞進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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