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時候的小舅舅那麽溫柔,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不是真的,求求你,不要是真的!她氣喘籲籲地爬上城牆,雙腿已經發軟,不扶著牆幾乎無法邁步。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眩暈。


    雲錦書拔刀的那一瞬間不斷在眼前重迴,她越來越分不清楚什麽是真實。


    “小舅舅——”初月晚朝城牆下喊道。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能夠俯瞰到議政殿外的前坪,如果雲錦書從朝堂退下,一定會路過這裏。


    初月晚緩緩挪來到城牆邊緣,尋找可能出現的那個人。


    她向下眺望著殿前的景象,頓時毛骨悚然。


    寬闊的金鑾議政殿前階一片殷紅血色,眩暈中她看不清地上那些嶙峋的異物,但直覺已經知道,那是不知多少人的屍首。


    寒風肅殺,耳畔陣陣蕭索淒厲的嗚鳴,宛如喊冤屈死的鬼魂徘徊遊蕩。


    初月晚掩唇咽淚,強迫著自己睜大眼睛看著這恐怖的一幕。


    終於,在那片無邊無際的血海中找到了他。


    雲錦書白衣如雪,漠然踏著遍地鮮紅遠去,對周遭地獄般殘酷的場麵視若無物。


    一步一階,浸透了血的衣袂拂過屍骸,踐踏著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


    忽然間,那血色中的身影察覺到了什麽,驀然迴頭望向她。


    初月晚如遭電擊,幡然驚醒。


    暖融融的燭光灑在臉上,初月晚的眼睛被刺痛了,她抽泣著張開手伸向那點光亮,冷不丁地抓住一個軟軟的東西。


    她嚇慌了,用力把那個東西從身邊推開,卻聽到一聲清晰的吃痛聲:“哎呦!”初月晚猛然聽出那個聲音,趕緊縮迴手抹抹糊住眼睛的淚水。


    少年雲錦書的麵容,清晰地撞入她眼簾。


    夢中的灰暗一股腦兒地卷去,重新被溫暖明媚籠罩。


    “晚晚的病肯定好了,這麽有勁兒啊。”


    雲錦書無奈地揉著被小拳頭打痛的鼻梁。


    可還沒來得及高興,懷裏的小家夥盯著他淚涔涔地嗚嗚了一會兒,突然間“哇——”一嗓子泄水似的大嚎特嚎起來,一雙小粉拳啪嗒啪嗒打在雲錦書前襟上。


    初月晚口齒不清邊打邊哭:“又又(舅舅)壞!!壞壞!!”“???”雲錦書莫名其妙。


    哭聲驚醒了椒房殿中所有疲憊的人們,老皇帝急忙挪過來,摸了摸初月晚汗涔涔的額頭,驚喜道:“燒退了!頭不熱了!!”所有人鬆了口氣,趕緊打水的打水熬藥的熬藥,再度繁忙起來。


    而初月晚還在心無旁騖地打小舅舅,誰要抱也不肯走。


    “怕又又(舅舅)……怕!!”她仰脖兒哭到要撅過去,雲錦書一邊被她腳丫子踹著一邊還得扶住不讓她掉下去,很是辛苦。


    雲皇後看到她恢複神智,還有鬧騰的力氣,一時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


    挽袖拭了拭淚水,苦笑道:“晚晚不怕不怕,小舅舅對晚晚可好了呢。”


    “陛下,姐,晚晚怕我,不然你們抱一會兒吧?”雲錦書正說著,又被那一小腳丫蹬在臉上。


    老皇帝和雲皇後心想:你也不瞅瞅,這是我們不想抱嗎?!是剛才搶了半天她非得抓著你作妖兒呀!!真怕你才見鬼了!“又又(舅舅)歪(壞)了!!!”初月晚哭得好絕望。


    初永望趕快擠過來安慰:“沒事沒事裕寧,你小舅舅從來沒正過。”


    “嗚嗚嗚歪(壞)掉了!!”初月晚根本沒聽見他說話,還在聲淚俱下控訴夢裏那個雲錦書。


    “晚晚打得好,狠狠打,把他打正過來!”老皇帝在旁邊給她鼓勁兒。


    老老實實挨打的雲錦書:“我做錯了什麽??”初月晚嗚哇嗚哇鬧了一氣兒,把自己哭到岔氣打嗝,這才稍微放過雲錦書,發覺剛剛打狠了,心疼地抬起手摸摸小舅舅。


    忽然,她看到了這兩隻胖乎乎的肉爪子。


    ……迴來了?我迴來了!!!那果然是夢!隻是一場噩夢!!一股後怕的寒意隨即衝上了腦殼,她渾身緊繃繃根本沒有放鬆下來,夢裏的一切也那麽真實,即便醒了卻還一點都沒有淡忘。


    忽然她想起了什麽,仰頭衝著雲錦書道:“擼、擼……!”


    “擼什麽?”雲錦書揉著臉很有耐心地問。


    “擼青蛙!!”初月晚著急。


    在場所有人:“???”雲錦書恍然大悟:“祿親王!”初月晚點頭如搗藥。


    初永望震驚地看著雲錦書,這家夥怕不是背著所有人偷偷考過了晚語八級?老皇帝眉頭一皺,又問了一遍:“晚晚剛才真的叫了祿王?”祿親王,這個人的名號在場所有人都很熟悉,但是晚晚並不應該認識他才對呀。


    “擼青蛙(祿親王)!”初月晚點頭確認,“要見!瓦瓦(晚晚)要見!”雲皇後和老皇帝對視一眼,有些為難。


    小公主燒糊塗了點名要見祿親王,在場人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還是老皇帝僅僅遲疑了片刻,馬上命人來給初月晚裹上衣袍:“晚晚今日哪怕想見土行孫,朕也要掘地三尺給她見到!擺駕出宮!!”……浩浩蕩蕩的車馬直接殺到祿親王在京城的府邸前,王府家臣剛剛得知消息聖駕來臨,根本來不及收拾,趕忙跑到道上迎接。


    老皇帝抱著初月晚走下鑾駕,雲錦書跟初永望跟著下了車,卻看見祿親王府氣氛陰寒可怖,顯然出過大事。


    雲錦書不明所以,問:“怎麽迴事?”初永望沉聲道:“祿親王病得很重,前兩日太醫院那邊就說人已經不行了,要準備後事。”


    怪不得陰氣這麽重。


    “可年前他不是還好好的在晚晚生辰宴上看抓周麽?”雲錦書不解,“怎的這麽快就不行了。”


    初永望歎口氣搖搖頭。


    老皇帝那邊早就知情,先前猶豫要不要帶晚晚來也是因為這個。


    晚晚的病才剛好了,又要來見這麽一個快爛根兒的病秧子,大家都有點擔心。


    現在一行人為了避諱,暫且站在王府門外。


    劉存茂打聽完了前因後果,上前稟報。


    “啟稟皇上,祿親王是今夜亥時薨了的,氣息連施針都穩不住了,太醫方才剛剛收斂完畢,尚未來得及報喪。”


    劉存茂說。


    “已經死了?”雲錦書詫異。


    “那裕寧為何會找他?”初永望後怕道,“難道死得冤屈,給晚晚托了夢?”老皇帝揮手讓劉存茂下去,兩手抱緊初月晚,問她:“晚晚當真要見祿親王?”


    “嗯嗯。”


    初月晚確定。


    “為什麽一定要見他呢?”老皇帝問。


    初月晚低頭想著夢裏的場麵,那個被雲錦書當庭砍頭的人,是祿親王。


    上一世常來王府吃澆汁水晶肘子,初月晚對這位親王的印象很不錯,雖然有時候他說話月晚聽不懂,但總是和藹可親的樣子,澆汁肘子還管飽。


    為什麽會夢到小舅舅殺了他呢?想到夢裏的景象,除了恐怖之外,初月晚又感到莫名的悲傷。


    她想要看看活著的祿王初顯旦,仿佛這樣才能洗刷掉夢裏那可怕的一幕。


    就像醒來後抱住了這一世的小舅舅,初月晚才覺得安心。


    “求求福娃(父皇)……”初月晚揪了揪老皇帝的胡子。


    老皇帝想了想,將她脖子上那枚金燦燦的半塊長命鎖從衣襟裏取出來,擺在她心口按了按。


    “晚晚,你皇叔已登極樂,他隻是把軀殼留在凡間了,等會兒看到他,莫要怕。”


    老皇帝安慰道。


    初月晚聽得懂他們的意思,可是祿親王這個時候一定不會死的。


    上一世他活到自己長大了呢!


    “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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