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後宮裏的人都知道了她認字,於是平日抱她出來曬太陽的時候,幾個大宮女和乳母便在石桌上攤開書本,逗她說字。


    初月晚跟她們日日在一起玩,絲毫沒有避諱,也完全沒有明白之前太後和漣漪的話。


    別人讓她認什麽,她就老老實實認什麽。


    “小殿下,能不能找到‘心寬體胖’呀~”宮女們問。


    初月晚天真地點頭,然而腦袋太大脖子太細,點得整個身子都往前晃悠。


    乳母鄧氏卻聽出來了,扶住初月晚圓滾滾的小肚子,指著同樣圓潤的自己朝她們開玩笑道:“一個個的,就知道指桑罵槐。”


    初月晚已經把那四個字指了出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笑。


    “咱們小殿下好聰明,誰教的她呢?”宮女們說。


    “皇上成日裏來,是批折子也抱著抄詩書也抱著,肯定是學得皇上。”


    “那就不奇怪了,真龍天子的血脈就是同凡人不一樣。”


    “是咱們小殿下格外不一樣!那麽些個王子皇孫,誰也沒有三個月就認字的!你看六皇子,三歲了還不會說話,別提認字了。”


    “小殿下一定是文曲星轉世!”


    “是呢是呢!皇後娘娘臨盆那夜裏,我看見紫微星……”宮人們七嘴八舌地說,初月晚越聽越奇怪,什麽生的那天雲彩化成龍形啦,什麽狂風暴雪瞬間就停啦,什麽娘胎裏出來嘴上叼著塊寫著“瑞福呈祥”的金牌子啦……各種亂七八糟的胡話全都出來了。


    人家隻是忘記喝孟婆湯而已!咦,好像孟婆湯更加奇怪……一群人說笑夠了,又粘著初月晚識字,初月晚累了,仰頭軟乎乎地躺在鄧氏胸前,蹬腿哼哼著拒絕,幾個宮女便給她捏捏手捏捏腳,揉揉屁股把個尿。


    初月晚小日子過得可太好了。


    隨著這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就是一年。


    初月晚眼巴巴盼著能吃大人食物的日子又近了!不過皇宮上下,已經有了另一件無比重要的大事——裕寧小公主的抓周。


    雲家人領了聖命,一大家子都入宮來,跟皇族的幾位再次打上照麵。


    這一迴,初月晚可是認出了好多好多人,被皇帝抱著,一路睜大眼睛這瞅瞅那瞅瞅。


    周歲的娃娃終於長開一些了,初月晚的小臉皮兒薄肉嫩,白裏透著紅,誰見了誰稀罕。


    一雙眼睛快占了半張臉,眼睫毛忽閃忽閃地,打個哈欠還掛著淚珠,一看簡直愛死個人。


    老皇帝這次誰也不讓抱,非要把初月晚掛自己胳膊上溜達了一大圈,見個人就要炫耀一番。


    “看見沒!朕的晚晚多漂亮!”


    “晚晚真像朕!你看你看她這小嘴兒小鼻子多像!”


    “晚晚可乖!就愛衝朕笑!”各位王子皇孫點頭稱是,不稱也不敢啊。


    小公主頂頂討人喜歡,倒是真的,但是哪兒看哪兒也不像個老頭子嘛。


    知道您老龍體康健,但是您好歹是個皇帝,能不能不要從龍椅上下來瞎溜達呀?嚇唬誰呢?雲勤上次滿月酒來了就沒抱上月晚多會兒,這次來眼看又沒機會了,趕上這麽個女婿連話都沒得說,真是猴急猴急,抓耳撓腮。


    初月晚已經好久沒看到小舅舅,探著頭到處找,終於找到了和母後站在一起的太子哥哥,還有端坐在龍椅邊上的太後祖母。


    接著找到了和外公在一起的郎外婆,幾位小姨也都在場,可是,就是沒有小舅舅的影子。


    “或許有事情來不了吧……”初月晚有點失落。


    老皇帝抱著她炫耀了個誌得意滿,那邊描金繪彩的抓周台也都擺上了。


    皇家的抓周乍一看沒有什麽特別的,物件不像之前那麽浮誇貴重,卻是一些尋常的器物。


    事實上,這是故意要與“財富”分開,因為皇室生來富貴,根本用不著那些浮華的東西去估計皇族的未來。


    說白了就是一輩子都有錢,散也散不完。


    而這抓周台,其實也不是個“台子”,而是宮殿地上一個平平的大空地。


    上麵鋪好了錦緞,為了防止嬰兒從邊緣落下。


    錦緞上擺著各類書籍印章、筆墨紙硯,又有絨花點翠、胭脂香粉、各種取樂的小玩意兒,還有些捆好了絲帶的鈍角小剪子跟繡線,舞鞋樂器,佛珠拂塵,算盤棋子,樣樣不少。


    另外還擺上了弓箭寶刀、馬鞭陣圖等物。


    大皋朝的女兒也都能入學參軍,因此史上也出過幾位英名流芳的女相女將軍,小殿下若選了這些,也不失為好的出路。


    老皇帝本來看了這些是不樂意的:朕的心肝兒離了宮都舍不得,還敢讓她去什麽南征北戰?!但是祖製在上,不擺著也不是迴事兒,皇帝也隻好忐忑不安地跟懷裏的小不點念叨:“晚晚乖乖聽朕的話,咱不要選這些臭男人愛耍的,好不好?”初月晚確實也對那些不怎麽感興趣,安慰地親親父皇的老臉,幫他捋捋蹭亂了的胡子。


    這一攤東西裏麵,她感興趣的就隻有兩樣——一個是香噴噴的點心盒子,還有一個長得跟個大陀螺似的渾天儀。


    渾天儀是大皋朝用來測算天象的工具,前世初月晚隻在國師們做法的摩天塔和祭台上麵見過,那時候就覺得這東西好厲害,大國師隨便在上麵比劃比劃,就能算出這一年大皋朝的國運。


    現在抓周台上的這個,是縮小了幾十上百倍的模型。


    初月晚左看看吃的,右看看那個渾天儀。


    為難。


    抓吃的,會不會這輩子就還是個吃貨了呀。


    上輩子就是,當時抓周抓得肯定是吃的!戒口戒口戒口……初月晚鼓著臉蛋,和自己的天性做抗爭。


    哦對了!可以先抓渾天儀,然後再抓吃的呀!這不就兩全其美!剛想到這兒,老皇帝就親自蹲下來,慢慢把她放在了錦緞上,拍拍她的小屁股:“去吧晚晚,拿你喜歡的,想拿多少咱拿多少!”初月晚拱拱肉敦敦的身體,像條小蟲一樣慢悠悠穿過這麽多物品,直奔自己的目標。


    老皇帝這才戀戀不舍地迴到龍椅上觀看,台前的人按照位份圍坐,看著小公主到底會抓些什麽東西。


    “瑾兒,你說咱晚晚能抓什麽?”老皇帝明知故問。


    “吃的。”


    雲皇後不假思索。


    初永望深以為然地點著頭。


    葛太後幽幽道:“要哀家說,應該早先多擺一點吃的,能試出口味來。”


    老皇帝捶手惋惜:“對呀!晚晚快能吃飯了,得知道咱晚晚喜歡吃南方菜還是北方菜,是中原菜還是外域菜,是鹹口還是甜口……”雲皇後:“您別急,還得再吃半年奶呢。”


    他們聊得正歡,目光也都集中在月晚的身上,誰也沒注意到——坐在抓周台邊上的雲勤袖子底下動了動,伸出了一隻烤豬蹄兒。


    初月晚正爬著,小狗鼻子一下靈了,追著香味兒扭頭一瞧。


    嘿!“來來來。”


    雲錦書一手撩著父親的袖子,一手舉著小豬蹄兒。


    初月晚爬爬爬。


    一爬,爬過了禮義詩經紙墨筆硯,初永望歎了口氣。


    再一爬,爬過了首飾胭脂剪子繡花,郎外婆無可奈何。


    又一爬,琴棋書畫佛珠靈器全都不屑一顧,葛太後莞爾笑笑。


    眼看她朝著刀劍兵圖爬去了,雲勤看得饒有興味。


    老皇帝心驚膽戰。


    初月晚早忘了自己要拿渾天儀的事兒,漂亮的小舅舅手裏拿著香噴噴的烤豬蹄兒,這誘惑多大呀,爬著爬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雲勤見她朝著自己過來,連兵器都沒理,而離自己最近的地方擺著的就剩下一個香爐了,這玩意兒跟念珠可不一樣,那是做供養人,而香爐……這小寶兒該不是要削發出家?那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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