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清晨。


    林清媛對分宗弟子吩咐道:“我此番隨宗主出行,你們留守戍宮城時切記萬事小心,近來正道之間並不安分,雖然這火還未燒到我們家,但誰知道他們這些人會不會背後給你來一刀。”


    “你們幹脆關了鋪子,照安公子的吩咐改造店鋪,擴大規模。我們這次出去時間不會太長,算上路程也就月餘,迴來的時候我們希望看見一個全新的毓靈齋。”


    前來送行的弟子並不多,就林清媛身邊的三兩親衛罷了,林清媛交代完事情之後,這二十多名“娘子軍”就浩浩蕩蕩的上路了。


    大家顯然是在宗門裏悶久了,一群十幾歲的小丫頭,本該是青春靚麗的豆蔻、及笄之齡,卻一心向道,呆在宗門裏苦修。少女畢竟是少女,天性難改,見了些山嶺野色便興奮起來,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按安魍夜十八歲的年紀,也應當是闖蕩江湖,對這世間一切都充滿興致的時候。可他畢竟在宗門內博覽群書,別人沒日沒夜的修煉,他花了很長時間在這大多數人都覺得無用的博物之學,雖然不是親身體驗,但書裏對這桃李春風也能描寫的七七八八。這旅途再吸引人,和那另一個世界的生活相比,也不過爾爾。


    這初次旅行,倒顯得有些無聊了。好在,有姐姐啊。


    安魍夜和姐姐同乘一輛車,兩人都對昨日的旖旎避而不談,好似無事發生。但有一股無言的尷尬縈繞在這對姐弟周圍。


    最後還是安魍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今年的百道爭鋒由仙道舉辦,地點設在仙道第一大宗天羅宗所在的蓬萊城。如果把京城認為是天下正中,戍宮城就是京畿之地,蓬萊城則位於東南方,毗鄰汪洋。仙道的勢力範圍大概以蓬萊城為中心,整個東南都有所輻射。”


    “大道各異,仙道卻自詡天道第一流,引來天下修道者的譏笑。雖然如此,仙道仍是這天下流傳最久的道之一,千百年來雄才大略者數不勝數,別看如今仙道那罄鍾真君在問道者裏並不能算巔峰,可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得了傳承成為新的問道。”


    “正門大道在我們眼中雖個個都是偽君子,但正道的勢力的確不容小覷,靈妤出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安魍夜聽了姐姐的介紹,問:“正道之間關係如何,朝廷又在這之中扮演什麽角色?”


    安魍月道:“武道儒道和朝廷關係不錯,軍隊很多將領都是武道子弟,朝廷官員有部分是儒道出身,當然也沒有好到哪去,充其量是互相利用罷了。尤其是武道裏宗門各異,並不齊心,儒道相對好些,兩派爭鋒,但都對朝廷沒什麽意見。”


    “佛道一向對外宣稱不問世事,自然不好表現出入世的姿態,實際也在經略偏遠的州郡。仙道自覺高人一等,和朝廷的關係最差。最後一個生靈道,位置偏遠,門人弟子卻遍布天下各處,在大多數人眼裏都很透明,可對朝廷的影響力絕對不容小覷。”


    安魍夜思索了一會,道:“明麵上關係還行,暗地裏卻蠶食朝廷勢力,估計朝廷日子很難過吧。不會聯係我們這些‘邪道’?”


    安魍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個弟弟居然這麽機敏,說:“確實有幾道和朝廷有所聯係,尤其是陰煞道,時常接一些朝廷的暗殺任務。當然我們沒摻和這些事,靈妤宗才出世三年,被人當槍使這種蠢事是不會做的。”


    “這樣的聯係其實比正道還不靠譜,魔道在邪道中還算行事規範的,剩下幾道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那才是真的‘邪’。”


    姐弟兩人交換著對當今局勢的看法,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了,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興奮地對兩人說:“宗主、安公子,快出來看看!”,安魍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影兒,都十七歲的人了,怎麽還和個小丫頭一樣,見什麽都興奮。”


    她迴過頭來對安魍夜說:“她叫柳影兒,算是我的大弟子,已經連山巔峰了,這次出行有希望突破開元。隻是她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玩心太重,像個小女孩......”


    安魍夜嘀嘀咕咕地說:“有其師必有其徒,你不也像個小女孩。”


    “你說誰像小女孩!”,安魍月左手一伸,直接把弟弟吸了過來,右手上去就是一個爆粟。


    “啊!姐姐不是小女孩,姐姐是風華絕代的天下第一宗主。”


    “這還差不多,以後看你還敢不敢編排姐姐!”


    柳影兒在一旁看著這對歡喜姐弟,捂嘴偷笑。安魍月拉著弟弟下了車,想親自看看柳影兒一行到底瞧見了什麽稀奇的東西。


    時值深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小妖女們早已跑進了楓林裏,兩人耳邊時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夕陽殘照,將死的火焰點燃了已經燃燒的楓林,昭示著今日最後的燦爛。把深秋當作燃料,連同這夕陽將盡的哀傷,一並焚燒。


    像橙汁從天空中流下,橙色的海浪從天際奔湧而來,吞沒了世間的一切。


    人間瑰景,若是一人獨享,也太過浪費。幸而,這是兩人彼此陪伴的時光。


    滿眼的橙色映在姐弟兩人的眼眸中,不知何時,兩人的手已緊緊的牽在一起,安魍月看著前方,道:“你知道嗎,也許,這更像一場百年難遇的問道。”,語罷,她向前走去,身後的橙色漸漸與她融為一體。突然,她迴頭看了看安魍夜,淡淡一笑,隻為顛倒一人。


    一眼,望穿天際三百裏。安魍月騰空而起,這一刻,天地失色。漫山遍野的橙色都朝她匯集而去。仿佛,那是天際唯一的虹。爾後,天仙化凡,她帶著此刻人間的每一縷璀璨落到安魍夜麵前。四目相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在夕陽與世界告別的那一瞬間,


    唇落,唇分。


    安魍月離那乾坤之境,隻差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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