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是一個很鬱鬱的人。


    這是我在2013年,見到他第一麵時,給我的第一個感覺。


    當然,或許曾經的他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隻是如姓牛的所說一般。


    社會和江湖,能將人的少年氣,殺得七零八落。


    何況李左對上的還是楚二,他能夠在那種地步活下來,已經不是常人了。


    江成比我早一步見到李左,在這林煜的酒樓內,最靠裏的那間包廂中。


    煙霧從李左的口中吐出,彌漫在五官前麵,遮擋住臉龐。


    隻有一雙渾濁的眼睛,能夠煙霧,落入江成的視線中。


    那雙眼睛很渾濁,如同街邊隨處可見的力工,但又在某個瞬間,十分清亮。


    透露著不屬於這種疲憊狀態下的精明。


    至於陳涵,江成對他沒什麽好印象。


    當年在臨滄,長林和陳涵鬧得很不愉快。


    那時候作為長林派係的江成,自然對陳涵也沒什麽好印象。


    所以隻是目光一掃,看都不怎麽看,就直接坐下。


    林煜最後進屋,將包廂門合上後,一屁股坐到主位上,點燃香煙,目光依次掃過其他三人,沒有開口。


    陳涵嗬嗬冷笑,“林煜,幾年前你和我設計殺徐讓的時候,沒想到今天會叫來徐讓的徒弟和我們一起坐下來談事吧。”


    陳涵自知,在林煜和江成心中,他陳涵都不是什麽好角色。


    在這兩人落座後,他第一句話,就說得如此的不客氣。


    徐讓的死,牽扯到太多人。


    楚二,長林,林煜,陳涵等等。


    江成是徐讓唯一的徒弟,即便徐讓再三說過,柳巷鎮的恩恩怨怨到此為止,不準江成再碰。


    可江成若真實徐讓一句話,就能過自己心裏那一關的人,安安穩穩經營自己的日子。


    那麽恐怕他和徐讓,也沒有這段緣分。


    一旁的李左如同朽木一般,坐著一動不動,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陳涵,你要是真要翻這些老鹹菜罐子,把這些陳年舊事都拿出來說,那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聽清楚點,是去死,不是迴到臨滄。”


    林煜嘴邊煙頭火光一明一暗,叼著煙頭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陳涵無所謂一笑,“你試試,殺了我,二哥第一個找你麻煩,要你命。”


    一旁的李左冷笑一聲,“陳涵,這些年來,我怎麽看你怎麽不舒服。”


    “楚老二那個雜種是真的沒長眼睛,拿我李左立這個招牌,應該拿你才對。”


    李左開口的第一句話,聲音無比沙啞。


    陳涵臉上笑容不變,隻是再開口,語調變得晦澀起來。


    “李左,他是我二哥,我這輩子都認他是我二哥。”


    “要是二哥跟徐讓,跟羅平,乃至是跟陳強一樣的性格,我陳涵這條命,未必千金不賣,不能給他鋪路。”


    “但他不是,他二十歲就曉得把長林放到臨滄去,把我親兄弟陳燦調到身邊,暗地拿住我弟弟,明麵長林製衡我。”


    “二哥不需要兄弟,他不信這些,他信的是自己的手段,信的是背後的貴人。”


    “時間錯了一切都錯了,二哥待我不薄,但我陳涵對他二哥也不差。他和陳強對壘,要我搞炸藥,要我手下人去殺人,我二話沒說,他說我就辦。”


    頓了頓,陳涵語氣冷冽,不複先前的複雜。


    “徐讓,長林,朱星辰死後,以二哥當時背後站那些人物,他壓根不需要跑。”


    “但他還是借著躲事的名義,直接去了臨滄,這一次從我手下又帶走一人。”


    “那人姓羅,叫羅樹青,很像成尚霖,就是為他送命的人。”


    “他在臨滄的時候,我吃不好睡不好,我和我老弟陳燦,長林那一幫人,幫他在漁場砍人的時候,長林十三,陳燦十五,我十六。”


    “我信他如信神!他從頭到尾,沒有和我說過半句敲打的話。但我怕他,我總覺得他曉得這件事背後有我的影子,隻是他沒和任何人說,甚至自己都在騙自己。”


    “那個關口,林常在死了,長林死了,我弟弟陳燦避難去泰國,漁場走出來的人,隻剩下我陳涵。”


    “所以二哥做了一個違背自己本心的決定,下意識去忽略我,要把我陳涵留下來。”


    江成定定的注視著陳涵,看著陳涵夾著煙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想不開。


    “可為什麽啊,為什麽他要來臨滄,為什麽他前麵那些年都兇狠無情。”


    “要是沒有前麵那些年的曆曆在目,要是他沒有來臨滄,我陳涵真把這條命賣給他又怎麽樣。”


    “可他是楚老二,是陰狠到極致的一人,我在誰身上都敢賭一把,唯獨在他身上我不敢。”


    “他現在不殺我,不代表以後不殺我,以後不殺我,不代表要我去死的時候,他會猶豫會不忍心。”


    陳涵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楚二。


    “嗬嗬,你們出身都比我好,我陳涵是個告花子出身,沒有林常在,我可能幾歲就死了,沒有楚二,更沒得我今天。”


    “我要活得好,陳涵活一百年也是陳涵,那不叫活,我現在是陳老板,是陳總,活一天都是活。”


    “我要扳倒下他,我要繼續做我的陳總,楚二倒下,我打斷他手腳養他一輩子,隻要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這二哥要啥我給他啥。”


    陳涵對於楚二的畏懼,深入骨髓當中。


    但他陳涵不是慫人,他要奮起反抗。


    就如他所說那樣,時間錯了。


    如果楚二早一步去臨滄,事情還沒發生之前,陳涵不會把他那次臨滄之行視作警告。


    一次沒成功,今後都會老老實實。


    可楚二去了,還帶走了陳涵那邊的一個人。


    陳涵不願意坐以待斃。


    他要倒楚,所以今天坐到了這兒來。


    和李左和江成,林煜這些人坐在一起。


    這是個破爛的聯盟,四人間都有大仇。


    但這也是個無比堅固的聯盟,因為楚二這座大山,壓得這些人,喘不過氣來。


    江成,林煜,是因為各自繼承了徐讓,長林之間的仇恨,不得不對上楚二。


    李左是背水一戰,楚二現在把他當黑手套,再不反抗就是個死。


    陳涵則是因為害怕,害怕到無以複加。


    人是獸性和神性集合體的生物。


    王大祥,徐讓這些人身上的神性壓過獸性,所以他們是江湖兄弟義氣,義薄雲天的一麵。


    是江湖烏托邦的代表者。


    而楚二則是獸性人物的代表,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陳涵畏他勝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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