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對江成有殺心。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畢竟單單是一隻手,老沙後心窩進去的兩刀,就足夠林煜對江成起殺心來。


    至於殺人膽。


    沒有人會懷疑他林煜沒有。


    江成這個與他曾情同手足,現在又不共戴天的人,更加明白眼下的情況。


    說得不好,今天就是個死字。


    江成也會成熟,也會長大。


    他像是完全沒有聽見林煜這威脅的話語,大大方方在林煜對麵坐下。


    兩條腿交疊,身子左右搖晃,慢慢拉開椅子和桌子之間的距離,方便他舒服的翹二郎腿來。


    “老幺,我殺老沙之前,在他背上劃了十多刀,最後刀子落在後心窩上,我幾乎是求他鬆手不要再攔我。”


    “他沒聽,我才下的手。”


    林煜從江成進來之後,眼睛就一直盯著江成在看。


    聽到江成這兩句話後,他眼皮眨了眨,終於將目光移開。


    “嗬嗬,江湖兒郎江湖死,調過頭來,我辦你江成也不會手軟。”


    “我不是想和你爭這個。”


    江成微微一愣,老沙和林煜好到幾乎穿同一條褲子。


    既然不是因為老沙這條命,那林煜是在糾結什麽。


    一時間,江成有些恍惚。


    目光閃動,盯著林煜一言不發。


    而林煜一句話,卻又將話題扯得很遠。


    “98年,楚二在粵省出事,命都險些丟在那邊,十分狼狽的迴到柳巷鎮。也是在那年,大哥跪在楚二麵前,切了自己手指頭,與楚二分道揚鑣。”


    “之後我們這些人,少部分跟著大哥,開始過悍匪那種亡命天涯的日子,大部分被陳涵收攏,更小部分則是你我這樣,沒跟大哥走,也沒跟陳涵,自己出來混。”


    這算是林煜,江成這些人江湖路的起點。


    江成不知道林煜到底要講什麽。


    隻是這次事情重大,這麽多年過去,江成隻能說是年輕人,不能再稱唿為毛頭小子。


    這點心力還是有。


    沒有直接打斷林煜,隻是從兜裏摸出煙來點上,深吸一口後看著林煜,一臉等待下文的模樣。


    “也是在脫離楚二後,大哥在外地遇見徐讓,被徐讓在臉上砍了兩刀,指頭都掉了幾個。”


    “江成,這些事情你知道嗎?”


    林煜胳膊放到桌子上,支撐著他的腦袋以及身體,緩緩往前壓,靠近江成。


    江成渾然不動,輕描淡寫的點頭,“我都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長林和楚二之間起矛盾,也是因為我師傅徐讓。”


    林煜神情一怔,而後哈哈大笑,笑到最後眼淚都出來了。


    “長林……長林……,江成啊,人都已經作古,別說骨頭,都被燒成一堆骨灰麵麵兒了。”


    “你居然連一句大哥都不肯叫,你叫他長林!”


    不等江成開口,林煜笑容一收,按槍的手已經改為抓住槍柄。


    “那麽好,江成,你又不是個沒得手段的人,這世上那麽多大哥,遠的不說。”


    “一直看得起你的羅平,你不跟,你非要跟徐讓,這是為哪樣?”


    “你知道大哥和徐讓之間的關係,你還是做了徐讓的徒弟,你這不是在逼我弄死你,逼我辦了你嗎?”


    “江成,你莫不是當真覺得,你我如今這種地步,我還是在嚇你不成?”


    談話間,槍口已經對準江成的眉心。


    一張桌子的距離,避無可避。


    麵對槍口,江成臉上有刹那驚慌。


    但這一刹那的驚慌,也不過是人之常情,並不是江成真的因為林煜舉槍,就感到害怕了。


    他眼瞼下垂,看著自己麵前的香煙盒。


    斷斷續續的嗬聲從口中傳來。


    “嗬……嗬……嗬嗬嗬……”


    “老幺,你搞這些不覺得丟臉丟到家了嗎?”


    “我不稱唿他長林為長林,稱唿他什麽?”


    “楚二這個人確實不行,但他有句話說得特別好,長林,壓根不適合做大哥。”


    江成學著林煜的樣子,身體離開椅背,慢慢往前壓。


    把自己的腦門頂在林煜手中的槍口上,這一刻,他根本沒有任何懼怕可言。


    “他要是個合格的大哥,就不該放任你坑害我,在我最年輕的那幾年,給我最慘痛的教訓。”


    “老幺,你個雜種莫要忘記了,你是最沒得資格說兄弟情義的人。”


    “你當年送我去坐牢時,我們還是兄弟,我江成被人關在那郊外,手指頭被砍下來都沒說過你一個字。”


    “你當你是羅平,是徐讓,還是早十幾年前這南城頭把交椅的王大祥?”


    “你有臉拿兄弟道義,拿長林來壓我,來諷刺我不忠?”


    “要不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


    江成沒有顧忌頂在眉心的槍口,而是直接就將話說開。


    扯破臉皮,見骨見心。


    “但凡長林因為你做的這些事情,甩你一巴掌,罵你幾句。我江成就算跟了徐讓,也不會對付他長林,提起他長林時這聲大哥也不是喊不出口。”


    “但他沒有。”


    林煜嘴角微張,但話語聲還沒吐出來,就被江成的話堵住。


    “你不要告訴我他長林的苦衷,苦衷這種東西,不是用來當解釋。隻是給自己心裏一道台階,慰藉一下自己那可笑又可憐的良心,讓心頭過得去。”


    “即便,即便他長林再有苦衷,你林老幺現在對天發誓,你們有沒有見過,他有沒有為我說過話,還是直接默認你對我做的這些事情。”


    “未必見你的時候,手腳困住,嘴巴被堵住,打不得你幾巴掌,罵不得你幾句。”


    “要是他這個大哥,都放任手下人互相坑害,那我屬實沒必要認他這個大哥。”


    “隻能算自己眼瞎,就跟當初眼瞎,覺得我江成和你老幺,能做一輩子兄弟。”


    山風吹來時裹挾著寒意,這兩個還未三十的年輕人,在這包廂內,彼此間氣氛比外麵的山風更加冷酷。


    四隻眼睛對視,各自半步不退。


    江成的話就像是一把尖刀,刺向已經故去的長林同時,也紮在林煜內心最柔軟之處。


    麵對江成的絲毫不讓,林煜的手指慢慢搭在手槍的扳機上。


    是死是活。


    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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