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當時皇叔和小曾做好了殺人的準備,你和文闖心中也都曉得。”


    “判官這麽多年都沒有搞過這種事,他不曉得很正常,我呢,憑什麽把我排除在外。”


    “就我跟個傻子一樣,一筆錢一筆錢的往裏麵投,最後……”


    劉寶這一番話沒有說完,因為文闖抄起他屁股下的椅子,劈頭蓋臉的砸在劉寶腦袋上。


    我距離劉寶,滿打滿算也就十五厘米的距離,這一切都發生在我身邊。


    我卻如同一個局外人一樣,冷然的坐著,一動不動。


    皇叔向前靠了兩步,瞥了一眼我的臉色,又看了看一口煙接著一口煙往下抽的老林和小曾。


    又默默退了迴去。


    “你個畜生,你當這是吃仙丹啊,沒有喊上你,你個雜種心頭還不安逸。”


    “老紀和阿邦被我們埋下清水江,宋岩馬上要去省城上斷頭台,徐讓被那個叫長林的瘋子一刀割喉,老癲現在好端端坐著,但老婆孩子都死了。”


    “沾手這件事的人,一個都沒得好下場。”


    “你現在居然開口說這件事,你前麵說那些我也就忍了,這件事你也敢開口?”


    劉寶沒有反抗,任由文闖手裏的椅子,一下接著一下,落在自己腦袋上。


    沒有叫喊,也沒有掙紮。


    “算了,文闖。”


    “扶他起來。”


    我聲音嘶啞到我自己都不敢聽,聲帶如同兩塊砂紙,反複摩擦之間說出的這兩句話,短短數個字。


    文闖扔掉椅子,伸手抓住劉寶的衣服,將他一把提起,摁在沙發原先的位置上。


    我拿出手絹,在劉寶腦袋上抹了幾下。


    一邊擦,一邊輕聲說道,“劉寶,你曉得我走的路線。”


    “從千禧年之後,這大幾年間,我從來沒有靠過大人物。”


    “我羅平命中沒有貴人,若是真要強求個貴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命去鋪,去給我做台階,讓我接近這些大人物。”


    “有可能是我的命,但我可以保證,我真有那個心,你們肯定死在我前頭。”


    “近二十年,跟過我,親口喊我大哥的人,如今已經不在人世的隻有老一;我要是去傍大人物,你們當中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早就喝湯兩世為人了。”


    劉寶目光閃躲,不敢直視我的眼睛,麵對我為他擦血這個舉動。


    他有些害怕一般。


    “就這個路數,我們目前已經到了最大的體量,再往下,隻有兩條路。”


    “要麽給自己找個活爹放腦殼上騎著,讓我們幹嘛我們幹嘛;要麽把不該搞的生意,不該搞的事情,全部甩出去,今後本本分分,正正經經的做人。”


    “第一條路不用想,我要是想走,以前可以走,現在也可以走。但我不想,要是腦殼上有個活爹,他說要拿你們命去辦一件事,我自認我舍不得。”


    “所以,即便物流生意再掙錢,有人盯上了,我依然毫不猶豫的轉讓割掉。”


    “人在這個世上活著,有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我。”


    我放下被鮮血染透的手帕,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處,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劉寶。


    “不管你以前對我有多少不滿,大哥都不去狡辯。但我這近二十年來,隻有一個心願,隻在做一件事。”


    “我希望我,希望跟著我的你們,活著,好好的活著。”


    “不是跟王大祥,趙三先生,以及皇太極他們那群人一樣,江湖路才走過半,命數卻走到盡頭。”


    我很累,兩天兩夜沒有睡覺,我的身體很累。


    劉寶口中吐出的那些話,更是讓我心累。


    但即便是在這種身心俱疲的情況下,我依然溫聲細語。


    “人在沒錢的時候,什麽都不講究,錢是最重要的東西;反而是在有錢之後,開始講究起來,所謂的規矩,所謂的義氣。”


    “高風亮節向來是在生存得以滿足後,用來裝飾的小小花朵。”


    “我清楚,我算不上好人,但我即便是在餓肚子,還是個小混混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拿你們任何人的命,去給我鋪路。”


    “劉寶,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確定好,這次不跟我一起走了嗎?”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地步,我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如果他不是劉寶,不是跟了我十多二十年,我真的想找個地方把他埋了。


    數以千計的日夜,一起經曆過的無數危機,換來了此時我的忍耐。


    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一番話,依舊沒有換來劉寶一個明確的答複。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劉寶忽然張嘴吐出一口氣。


    先前文闖打他時,半點餘力也沒有留,此時劉寶牙齒縫中都還有絲絲鮮血。


    “大哥,其實我曉得,走到今天埋怨不了你,要不是你,可能我一輩子都是個小混混。”


    “我舍不得,你雖然一直看著我,但隻有我自己清楚,我走到今天付出了什麽。”


    “我……”


    我站起身,沒有聽劉寶後麵的話。


    起身向外走去,


    “劉寶,當初我送過你一句話。”


    “人世千裏路途,大哥隻能送你到這兒。”


    “今天既然你選擇把臉撕破,那我也就不再跟你客氣,你記好,我羅平今天抬起腳走出這個門,你劉寶就跟我沒得任何關係。”


    “以後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切莫切莫來沾我,犯病犯在我手上,擋了我們任何人的路,不要怪我不講情麵,對你不客氣。”


    我厭了。


    打也打了,狠話好話都說了。


    對他劉寶仁至義盡了。


    他舍不得也就舍不得,我不會壞他的生意,也不會給他使絆子。


    接下來他劉寶是什麽樣,看他自己的八字幸還是不幸。


    劉寶捏著那張帶血的手帕,緊緊跟在我們這群人身後。


    “大哥……”


    我腳步一停,抬手扭身指著他鼻子。


    “劉寶,最後一次,下次這兩個字再從你嘴巴裏麵衝我吐出來。”


    “我把你嘴撕爛。”


    姓牛那個說得對。


    人生是一場馬不停蹄的相識與告別,花開的時候就注定了有花謝那天。


    我和他劉寶,走到了緣分盡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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