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文闖和許牧野第一次來看我時,我都有些茫然。


    不敢置信自己第一次坐牢,是因為一批沒過海關的日本電視機。


    我真有些想不通。


    速度之快,甚至文闖和謝天雲乃等人,連運作的時間都沒有。


    許牧野和文闖一起來見我,他們兩人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當時探監沒有如今困難,隻要人來給點錢就能見,還能不用隔著玻璃隻能打電話。


    都是找個地方,一張桌子坐著,有酒有菜。


    許牧野默默歎了一口氣,“誰知道葉海潮這麽小氣,整不死你還要整,又不是能要你命的事情他這麽較真。”


    許牧野這一句話,險些把我噎死。


    怎麽感覺我沒判個死立執,他像是有點失望一樣。


    什麽叫整不死還要整,我活著礙事,非但死啊。


    不過,到這時候,我也知道了這位葉老板的名字。


    葉海潮。


    文闖也垮著一張臉,“原本想試試,能不能把你弄出來。”


    “但這件事出問題的是楊新海那邊,說是鐵證如山也不為過,許老板考慮了一下,你身上事又不是一兩件。要是一直拉扯下去,你在公家手裏,說不定扛不住別的事又出來了,不如加把勁,盡量把事情把鐵,早點得個完結,大家都安心。”


    我看向許牧野,“所以我能現在來念大學,你老人家也是出了力的?”


    許牧野點點頭,雖然文闖已經解釋過,但他還是又說了一句。


    “要是一般人辦這件事,肯定不是難事,但操刀的人不是一般人,真要拉扯。百分百沒事的話我不敢說,大概率能行,但小概率是越搞越嚴重。”


    我點點頭,反正我人都進來了,說再多也無用。


    而且我要是許牧野,文闖是我如今這種地步,我也不會去賭這個小概率。


    我和文闖是因為感情。


    許牧野和我,則是他在我身上的投資,還一點收益都沒有,舍不得我死罷了。


    “老癲,三年而已,要不了多久。”


    “實在不行,一兩年後就說你卵蛋病變成癌,要切兩顆卵蛋,也能把你弄出來。”


    當時還真有重病出來的,最常見的是北方,吞火堿燒壞食道,然後從裏麵出來。


    不過這種隻能在肚子開個洞,連接跟管子,吃東西嚼碎了從管子裏麵灌進去。


    也是折磨。


    文闖說的重病,也不是不行。


    但切卵蛋還是算了。


    本來就隻有兩顆,還兩顆全切了。


    我示意文闖少扯淡,還切卵蛋。


    玩笑過後,文闖臉色一正,“你放心,上上下下都能打招唿,日子不會太難熬,就當在裏麵休息了。”


    “市區有我和李酉,南城還有判官和劉寶,皇叔他們,老林在黔南州那邊也沒什麽大事。”


    我點點頭,不想多說什麽。


    隻是讓文闖按時托人送東西進來。


    說實話,我確實有些累了。


    以前王大祥四十歲,躺在搖椅上看夕陽朝陽,我朝氣蓬勃去找他。


    那時候搞不懂,有什麽好躺的,起來和人打打牌,喝喝酒不好嗎。


    直到今年,我距離這種地步越來越近,那種難以言說的疲憊感,讓我第一次生出來躲避的心態。


    不然也不會在年後,一直窩在南城,一動不動。


    我還沒到四十歲。


    距離三十都還差一小截。


    許牧野沒有久留,他大忙人,能來看我一麵,已經算足夠重視了。


    許牧野走後,我才對文闖說道。


    “以後有事可以找許牧野幫忙,許牧野要你辦事你盡量推。”


    文闖苦笑一聲,“推怎麽推啊,老癲,我們這群人是命運共同體。”


    命運共同體,這個詞是我第一次聽,從文闖這個往日說話不離下三路人的嘴裏。


    “你以為你扛得住多少啊,你在外麵我們幫許牧野辦事就行,出事了有你扛著?你不在了我們給許牧野辦事,出事隻有我們自己本人扛?”


    文闖半點沒有給我麵子,嘲弄一笑。


    “算了吧,羅平,你自己都坐班房念大學了,還想著扛啊。”


    我摸了摸鼻子,輕聲一歎,“文闖,這個葉海潮我沒見過,但他做事手段和許牧野比起來半斤八兩。”


    “你看,我們以前遇見那些,羅閻良,許仙林,乃至是徐林,他們都是借用場麵上的力量,最後辦事的都是自己。這兩個王八蛋,搞得衙門跟他家開的一樣,直接用衙門辦事,自己麵都不出。”


    我自嘲的苦笑一聲。


    “我連葉海潮長啥樣都不知道,就這樣被關了起來。”


    “你們要是在外麵給許牧野辦事,我擔心最後雷打在腦殼上,他許牧野當沒看到。”


    並不是我特殊一些,日不起些,許牧野必須多看我一眼。


    隻是,以我為中心的這個利益集團已經在幾年的打磨中成型,隻要我不倒,這個利益集團的作用就還在。


    劉寶,皇叔,判官,李酉,乃至於文闖,老林,他們其中死一兩個,都不算出大問題。


    我就跟東漢幼兒園那些個皇帝一樣,未必有多大本事,但能做吉祥物。


    事情出在我身上,許牧野為了維護我這個利益集團不崩盤,都得上上心。


    出在文闖這些人身上,那可不一定。


    走在這條路上,遇不見幾個好人。


    撈偏門財不就是這樣,好人全家死,壞到流膿活千年。


    我和文闖都明白這個道理。


    但也都沒有辦法。


    許牧野幫我快速整合許仙林的生意,又是打通物流線路。


    他肯定是要用我乃至我們這個團夥,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和文闖四眼對望,又各自扭過頭去,默默歎了一口氣。


    “文闖,兄弟夥些都交給你了。”我極不負責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文闖輕輕一笑,“判官和李酉是我從鬼門關拖出來的,我能拖出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老林雖然嘴碎了點,但這些年來盡心盡力,比我年紀還大幾歲,經常哥長哥短。我耳根子軟,難道能讓他白叫啊。”


    “劉寶和皇叔就不用說了,我拿他們當自己弟弟。”


    “所以不用你說,我都會把他們照顧好。”


    我點點頭,玩笑般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有些不負責啊?”


    原本這是句玩笑話,但不曾想文闖十分認真的搖搖頭。


    “不是的。”


    “老癲,你記得你在莞城,當時和我說:你被二胡崩那一槍,梁博文沒管你,你這輩子都恨他。所以那時候你不能退,不能走。”


    “我今天也告訴你,我同樣恨梁博文一輩子。”


    “春彩,我想過一輩子的人,他幾番造作,早早去了往世。”


    “小波,我從東北出來認下的第一個兄弟,也是因為他最後成了仇寇。”


    文闖雙眼一眯,語氣由先前的惋惜,化作淡然。


    “這些年來,你不是所有人中最有本事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話。我文闖要是願意,幾年前徐林,羅閻良,許仙林我幫他們做事,他們雙手讚成。”


    這不是假話,我說過老林囉嗦,判官狠辣太過,皇叔扶不上牆,李酉太悶,劉寶賭性大。


    唯獨文闖,找來找去,我也就隻能找到個他太懶。


    這個不算缺點的缺點。


    懶也是跟我混在一起才懶的,以前他不懶。


    “我幫你,是因為你,還有老林判官們那群人,沒有當初梁博文那群人那麽多苟且。”


    “梁博文為了控製下麵些人,都想出來讓馬三再帶人來相互控製,真的,你要是真像梁博文,我們早就走不到一塊了。”


    文闖站起身,颯然一笑。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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