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闖在進林山縣之前就說,他的直覺很不好。


    覺得有壞事發生。


    然後真發生了。


    我們兩個在林山縣的第一晚,被打劫了。


    在這招待所,被入戶打劫。


    這次是我人生中最淒慘的一段經曆。


    也不對,應該是屈辱。


    那是深夜,我和文闖一連在路上折騰了三天兩夜。


    兩人都睡得很死。


    半夜我突然喘不上來氣,還以為被鬼壓床了。


    準備翻身,或者掙紮起來緩一緩再睡。


    這時候還在半睡半醒之間,等掙紮幾下,身子完全動不了後。


    我立馬清醒過來,想要一個翻身坐起來。


    當眼睛睜開,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我看見自己身上騎著一個大漢。


    他坐在我腰上,一隻手捂住嘴巴,一隻手拿著掐住我喉嚨。


    一旁的文闖,被四個人抓住手腳,拖拽下床。


    我原本還想掙紮一下,但幾拳落在我臉上,打得我腦袋歪向一旁。


    看見床邊兩人手裏拿著是什麽物件後,我放棄了抵抗。


    五六半。


    這是我國產量最多的半自動步槍,在六七十年代,幾乎每個村男女都有一支。


    1996年出台禁槍法令,但早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這種製式步槍,已經挨家挨戶收繳過一次,統一歸納入縣人武部管理。


    這玩意我都沒有摸過幾次。


    站在我床邊那兩人,手中的五六半掛著鋥亮雪白的刺刀。


    一把對著被四個人按在地上的文闖,還有一把刺刀,就在我腦袋旁邊。


    刺刀尖端距離我臉頰,估計就一把豎起巴掌的距離。


    隨時能一刀捅我喉嚨上。


    被掄了七八拳,頭昏腦脹的扔下床時。


    我腦子裏麵想了很多,離開南城的時候是深夜。


    知道的就判官和老林他們這些,外加謝天雲。


    不可能是南城那邊的仇人,牽扯到這裏來辦我。


    而且他們這個架勢,不像是我們這種人。


    說破天去,也沒有那五六半出來混社會的。


    太長太大太惹眼,還是製式武器。


    做事手段,更像是土匪強盜。


    我心裏明白,這次是遇到強人了。


    我和文闖被壓得跪在牆角,兩把刺刀釘在後腦勺上。


    隻要有半點動作,很可能就會被刺刀穿腦。


    我不懷疑他們有殺人膽的心思。


    我想過出遠門在路上會被搶,甚至在某個路邊飯店吃飯的時候會被搶。


    千防萬防,沒防到會在這招待所被搶。


    車匪路霸一路來沒遇到,都他媽進城住進招待所,被他媽的強盜給搶了。


    “雙手抱在腦殼上麵!快點!”


    刺刀微微往前一送,後腦頭皮傳來一陣刺痛。


    我扭頭看向文闖,發現文闖嘴角一直輕微抽抽。


    同樣向我看來。


    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亂動,率先把手抱在腦袋上麵。


    文闖輕輕唿出一口氣,照做。


    形勢比人強。


    再能打,都刺刀都壓後腦勺了,也隻能乖乖聽話。


    我和文闖的行李,被他們翻開,衣服和一些雜物全部倒在地上。


    後麵是什麽樣子,我就不知道了。


    因為我扭頭去看後麵的那邊臉,被刺刀頂破。


    “把頭轉迴去,看著牆,不要討嫌,到時候槍子打腦殼你才曉得錯。”


    我咬了咬牙,“各位好漢,我們就是出門做個生意,錢可以拿走,人就不要為難……”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槍托砸在腦袋上。


    “做個生意?搶的就是你們這些做生意的!”


    我腦袋本來就不好,無卵事都幹嘔惡心。


    這一下過來,差點直接把我砸昏死過去。


    臉撞在牆上,腦袋上鮮血流淌,溫熱的液體滑落進我脖子中。


    喉嚨幹嘔幾聲,想吐又吐不出來。


    “雜種,你們搞錢就算了……”


    文闖扭頭準備起身,身後那杆刺刀捅進他鎖骨處。


    隨後,我和文闖兩個人又被按在地上一頓打。


    從到頭尾,我們連人的臉都沒有看到,就被打個半死。


    其實腦袋那一下,已經把幹得差不多了。


    後麵打的那些,都感覺不到疼。


    靈魂都給幹出竅了一樣。


    最後文闖伸手準備扶我,我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動我。


    我先靠著牆角坐一會兒。


    整個房間跟被牛拱過一樣,衣服和被子被掀翻在地。


    我和文闖比逃荒都不如,他一邊肩膀處還在淌血。


    我身上衣服被扯爛,一條一條掛在身上,好幾處青腫。


    最難受的還是腦殼,一直幹嘔。


    嘔到最後都弓腰成個蝦米一樣,在地上蜷縮。


    等腦袋好後,身上又開始疼。


    文闖扯下一截床單,在肩膀上纏了幾圈。


    “好了,先走。”


    文闖趴在窗戶看了一眼,“車也被搞走了。”


    剛才這麽大的動靜,都沒有人來看一眼。


    這招待所的老板,絕對有鬼。


    文闖麵無表情的扶著我下樓,期間沒有遇到任何人。


    直到樓下最前台的時候,才看到個肥胖的中年女人在嗑瓜子。


    還有三個赤裸上身的男人在打牌。


    我們兩個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那幾個男人都瞥向這邊。


    他們應該不是搶劫的人,但跟那些搶劫的人脫不了關係。


    看我們的目光很奇怪。


    都他媽在他們招待所被錘成這逼樣了,他們跟看西洋景兒一樣,一直盯著看。


    我舔了舔嘴唇,輕輕捏了文闖一把。


    和他攙扶著走出這招待所。


    這招待所可能一年做一單生意,一單生意絕對夠吃一年。


    其他被做生意的我不知道。


    但我和文闖這單,真夠他們吃一年。


    “老癲,你媽個蛋,你不是喜歡睡瞌睡都在枕頭下麵放槍嗎?”


    文闖肩膀有刀傷,傷口不深,但疼啊。


    我苦笑一聲,“這又不是南城,比匪更可怕的官家,人生地不熟帶把槍,被查出來身上錢沒有不說,可能直接弄死我們在這邊都沒人知道。”


    “再說了,就算枕頭下麵真有槍,當時那個情況我敢拿啊?”


    “你都四個人摁在地上,我拿槍他們一刺刀攮死你怎麽辦。”


    不僅身上沒有一分錢,連我的手表也被搶走了。


    站在這林山縣大街上,我有些茫然無措。


    “行了,你說接下來怎麽辦。”文闖有些心煩意亂。


    我咬咬牙,“先找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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