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中,南城有種不同尋常的安靜。


    王大祥跟失蹤了一樣,很少在南城拋頭露麵,大部分時間都在市區。


    我給過他一個電話,沒有委婉,直接說讓他給他家人重新安排個地方。


    再有下次,我可以保證自己扛不住。


    王天天隻是拆了我一隻手,他要是拆我第二隻手,我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扛住。


    所以趁早換地方,別讓我知道。


    我二爹和堂妹他們,則是安排去了山城。


    這件事我沒有過老林的手,甚至是徐林我都避開。


    知道的隻有我和文闖。


    現在情況越來越爛杆,大家都是有什麽手段用什麽手段。


    我體會過王天天對我下手的滋味,真要照死收拾我,不問出來不罷休,我肯定扛不住。


    文闖我相信他能,至於其他人,我不懷疑他們和我的感情,但我懷疑他們受不住。


    與其鬧到最後,他們賣了我,我又不得不收拾他們,不如瞞著。


    處理完家裏的事後,我打電話讓皇叔和劉寶迴來。


    整個農曆七月,說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不為過。


    我不僅換了住處,和文闖跟判官他們住在同一套房子裏麵,他們就在我隔壁房間。


    還每天出去過早吃粉,都在身上帶了槍。


    悍匪亡命徒和我們這些所謂的黑社會,差距一下就體現出來。


    他們沒有牽掛,沒有生意,任何東西都不在乎。


    公安追捕一個悍匪,在這個沒有監控和其他高科技加持的年代,都需要數年。


    何況我們這些隻是比尋常人心思爛一點的二流子。


    除了嚴防死守,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這樣過了將近一個月,又是一年中秋。


    我有些扛不住,畢竟自己手上的事情還要做。


    其中最重要的是,湘省通往南城那條路建成了。


    謝天雲還參加了通車儀式。


    今後會有大量湘省和外地的老板,前來投資,有這條路,算是把南城盤活了一小半。


    我和徐林談了許久的物流站,也要開始營業。


    總不能這樣一直窩著。


    老祖宗說的那句,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話,是真有道理。


    我不可能這樣窩著一輩子。


    即便心中再害怕,這一年的中秋節過後,我還是踏上前往市區的道路,見一見徐林。


    與我同行的還有徐林手下那個姓代的。


    他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屬於廣袖善舞,應對場麵交際自如的一人。


    僅有的幾次接觸,就混得十分熟悉,他叫我小羅,我叫他老代。


    老代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幾輛車,輕笑道。


    “你這排場,比三哥出門還大啊。”


    我苦笑一聲,“老代,你就別取笑我了,你跟人說你是粵省商人,難道你還真是粵省商人啊?我身上發生什麽事你心裏沒數啊?”


    我住院都住了小半月,現在胳膊都還吊在脖子上。


    老代這種人,在南城做物流站,四麵八方的人都有打交道。


    我不信他一點都不知道。


    老代輕輕拍了一下我肩膀,“別想那麽多,人都是命一條,他們又不是金剛不壞。”


    “真敢出來,鐵馬硬橋碰一下,你們還搞不過他們不成?”


    我用胳膊肘打了老代一下。


    “你一天淨是些屁話,你當我是軍閥啊,他們都是命案在身,東躲西藏習慣了,我還要站在太陽下頭生存。”


    “真拚死他們,我被判個十五年,你能替我蹲五年不成?”


    老代哈哈大笑,“我要是能做主,別說五年,十五年我都替你蹲。”


    玩笑過後,我神情一正,開始說正事。


    “老代,三哥之前交代我一件事,說他打算開江上酒店,讓我介紹點人去耍。”


    “三哥交代的事情我肯定做,我就是有點不明白,三哥這是要幹嘛啊?”


    老代眼神一閃,半晌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目光轉移到車外,看著延綿不斷的青山,輕聲說道。


    “小羅,你曉得為什麽最近幾年,大量湘省老板來你們這邊投資嗎?”


    這話說得我有些愣神,因為和我問的沒有什麽關係。


    “因為湘省的經商環境,太惡劣了,那邊做生意有錢沒用,要有人。”


    經常有人說湘省孩子成年禮是去粵東的車票。


    黔州,滇省乃至於北方許多省份的孩子也一樣。


    其他地方情有可原,但湘省不應該。


    湘省孩子成年禮是去粵省的車票,有幾批人應該自殺以謝天下。


    湘省人不笨,也有經商天賦。


    在黔州窮得小孩子打光咚咚的年代,湘省人就做起來過許多企業。


    隻是垮得莫名其妙,在那片土地上生存不下去。


    大致在2009年以後,湘省老板大麵積跑路,不繼續在湘省做生意投資。


    大大小小都在跑。


    其中一部分,跑來了黔州。


    最後黔州逼得不少湘省老板從爛尾工程上一躍而下,葬身他鄉。


    說直白一點,黔州,贛省,湘省這幾個我比較熟悉的地方,比投資不過山海關更嚴重。


    如今最出名的遠洋捕撈,也是這些地方居多。


    這樣搞,誰還敢來投資。


    商人的地位永遠沒有改變過,你在縣城,在市區,在省會乃至輻射全國。


    都是替人斂財,做個家門口貔貅罷了。


    我身邊最早悟透這個道理的是徐林。


    他不甘心做個貔貅,他要想要改變這個狀況。


    老代當時跟我說的原話是,“其實什麽地方,經商環境都惡劣,你賣個早餐掙錢了,都有人來你店裏查個消防。”


    “過分一點,甚至你還沒掙錢就來了。”


    “何況掙錢多的人,怎麽會沒人惦記你。”


    “想要掙錢,掙完錢後還留在自己手裏,特別是我們這些屁股不幹淨的。那就隻有和這些廟堂鬼神綁在一起,不分你我。”


    徐林要開這個江上酒店,最終目的是將他的錢留在手中。


    他想要在黔州做生意,想要掙來的錢留在自己手中。


    老代的話言盡於此,沒有繼續往下說。


    徐林要做的事情,我當時理解不了。


    畢竟我掙的錢,沒有到需要被人注視的地步。


    王大祥比我有錢,趙三先生也比我有錢。


    更別提羅閻良和許仙林這些。


    在我那時候的認知中,錢掙了放在信用社裏麵,我想用隨時取出來。


    這不就是我的錢嗎。


    徐林那樣想法,在我認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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