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去說,當年我和我的人,沒有對他動手。


    也沒有爭辯,皇太極被我趕出南城,我和皇太極早就不是結拜兄弟,是仇寇。


    沒有任何意義。


    王天天已經不是以前的王天天,他看上去冷靜。


    實際上從他迴來那一刻起,我想他就沒有活著離開的想法。


    要麽殺我們全部,要麽他先死。


    一方死幹淨。


    這事才算有個真正的結果。


    求饒有用,我肯定求,可惜沒有用。


    所以才有了叫他給我一個痛快的說法。


    王天天默默的看著我,良久,他嘴角突然浮現出一抹笑容來。


    抬手晃了晃他夾在手指間的那枚硬幣。


    “當年我殺了白貴溪,梁小波幫我跑路。我一個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粵省,在那邊話都不會說,不會聽。”


    “那時候我好害怕,害怕公安抓,害怕皇太極追過來,不是怕死,是怕沒有殺你們全家就死。”


    我常說把弄死你,殺你全家掛在嘴邊的人,都是一些小二流子,沒什麽本事的角色。


    事實證明,什麽事都沒有絕對這個說法。


    王天天說要殺我們全家這種話,跟說他等會天亮要去吃牛肉粉一樣,稀鬆平常。


    但也不容置喙。


    我沒有說話,聽王天天繼續往下說。


    “當時在粵省珠城那邊的時候,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最後餓急眼了,我撿了個磚頭,蹲在拱北口岸那外頭,準備找個人要點錢。”


    拱北是過境去澳門的地方。


    當時口岸管理比如今嚴格許多,尋常人幾乎沒有過去的可能。


    大多數要去澳門港島,都是從湛城,深城等地方聯係蛇頭開船偷渡。


    別說是在當時,即便千禧年初,澳門已經迴歸。


    要走正規流程過去,首先需要有澳門本地人擔保,說是你親戚,你過去探親。


    隨後拿著擔保憑證,去報指定旅行社。


    2003年澳門自由行沒有出台之前,每年旅行社隻有固定名額,名額用完之後就得等下一年。


    究其原因,跟如今隔壁脫北一樣。


    擔心大家跑。


    王天天和我以前有幾次也一樣,吃了沒有見識的虧。


    能從拱北口岸大搖大擺走出來的人,是他可以動手的嗎。


    不用他往下講,我都知道結果是什麽。


    “嗬嗬,我磚頭剛拿出來,人家槍口就塞進我嘴巴裏麵了。”王天天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自嘲。


    我嗬嗬笑了幾聲,“真可惜,那老板沒有弄死你,不然我就不會有今天了。”


    王天天沒有理會我的嘲弄,繼續往下述說自己那段經曆。


    “當時我被打了一頓,最後被塞進一輛車裏到了海邊。”


    “領頭那人將這枚5豪硬幣給我,跟說我,我要是拋五次都能拋出舞龍圖,他不弄我,還一次給我一萬塊錢。”


    “要是有一次不是舞龍圖,那就把我扔進海裏麵喂魚。”


    王天天手中五毫硬幣,正麵是蝙蝠和澳門字母等樣式,背麵是我們的舞龍圖。


    硬幣被他拋起又落下,連續幾次之後,王天天忽的抓住硬幣,緊緊握在自己手心。


    拳頭攥著那枚硬幣,緩緩伸到我眼前來。


    “那晚上我連續拋了十一次硬幣,次次都是舞龍圖朝上,我贏了十一萬。


    從那以後,我開始跟著那個老板做事。


    我老板當時說,就是老天爺的親兒子,也就隻有這個運氣。”


    隨著王天天的手張開,躺在他掌心的那枚硬幣,舞龍圖案朝上。


    王天天坐迴到對麵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將硬幣放好。


    神情平淡,“其實我一直在想,那晚上要是我繼續拋第十二次,十三次,會不會依舊是舞龍圖朝上。”


    “老天爺不收我,因為你們這些畜生東西沒有死,我不會死在你們前頭。”


    我眼皮眨動,淡淡說道,“王天天,這些年來你手上的人命也不在少數吧。”


    “殺都都是我們這種不折不扣的惡人?嗬嗬,我看未必吧。”


    “所以你也不要覺得你高尚些,都差不多一路貨色,無非就是個勝者為王,一個站著一個倒下。”


    王天天原本平淡的神情,忽的變得猙獰起來。


    “那還不是你們逼的,我做什麽了,我原本隻是在百貨大樓一個供銷社櫃台賣貨。”


    “是你們這些雜種,一步步逼得我走在這條路上來的。”


    我張張嘴,最終無言以對,又默默把嘴巴閉上。


    “你以為你們是什麽東西?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收拾得了你們啊?”


    “我會和那些被你們欺負過的人一樣,一輩子銷聲匿跡,讓你們想都想不起來?”


    王天天齜牙咧嘴,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一樣。


    “李達他親手取下我的牙齒,但已經記不得我了,我用刀一刀一刀將他砍死,還分了好幾個地方埋。”


    “也就是當時人生地不熟,不然我非得找幾條狗來一點點把他吃幹淨。”


    我吞了吞口水,腳有些不聽使喚的發抖。


    說不怕是假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咬牙切齒說話的王天天突然一笑。


    “你放心,我不殺死你。”


    “我沒有開玩笑,你確實是我恩人,不是你,那天皇太極和白貴溪會整死我。”


    “不是你最後說那幾句話,我可能真的傻到相信那些官大人會給我一個公平公正。”


    王天天不殺我。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不管你是有意還是別有目的,白貴溪沒打死我,你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是這個,和梁小波那兩條腿抵消了。”


    我鬆下的那口氣,被王天天這句話一下又給提起來了。


    “至於你點撥我那句,也勉強能換一條命。”


    “但不夠。”


    我很想活著。


    要是有得活,誰都願意活。


    所以在王天天這話說出口後,我幾乎是立馬反問。


    “你想要什麽。”


    隻要我給得起,我肯定給,換我自己的活路。


    王天天冷笑一聲,“你一直沒有抓住重點,我要殺皇太極和王大祥他們全家。”


    “皇太極我會留到最後,讓他看著自己屋頭人一個個被我折磨死,所以先從王大祥開始。”


    “告訴我,王大祥他屋頭人在什麽地方。”


    我渾身一震,滿臉驚恐的看著王天天。


    他今夜來,是抱著這個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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