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閻良冷冷反問道,“怎麽,害怕了。”


    “你不是很有想法嗎,要玩一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現在知道害怕了?”


    我心神一震,現在一大群人在南城半隻腳都踩在棺材當中,容不得我過多考慮以後。


    先度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我那些兄弟還活著嗎?”


    我問這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已經有人死的準備。


    “死幾個,我就要你兒子幾根手指,手指不夠,我就要你兒子的命。”


    羅閻良悶聲說道,“有兩個被趙三那邊一個叫李如來的弄死了,不過我提醒你,你要弄我兒子就直接弄死。”


    “少一根頭發絲,我不要兒子了,要你死。”


    我嘴巴幹澀,張了張嘴,“誰死了?”


    “王大祥還活著。”羅閻良淡淡說道,“有幾個快要死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放狠話沒有任何意義,多囉嗦也沒意思,帶著我兒子和那婆娘迴來吧。”


    我輕輕嗯了一聲,最後由他先掛斷電話。


    天邊有晨曦露出,這個夜晚終於過去。


    我拖拽著這婦人離開時,已經有工人陸續來上班。


    那個年代私人工廠不是如今這般平穩,各種以老家為地界的鬥毆時常發生。


    桂省的和東北打,湘省的和滇省的打。


    以省份為名的幫層出不窮,打起架來比正經混社會的嚇人得多。


    動輒就是幾百數十人的互砍。


    我拖拽這個女人的景象,在他們眼中沒什麽出奇,許多都是懶懶打了一個哈欠,就從我身邊走過。


    開上徐林提前給我準備好的車,趕到虎門那邊與徐林文闖匯合。


    我不敢有任何耽擱,和文闖通完氣後,就打算和徐林說一聲,準備迴去。


    帶著一個小孩和女人,坐火車肯定不行,不保險。


    這女人身上有傷,小孩又哭又鬧。


    要是遇到盤查之類,很容易人還沒迴去,就被公安給當場扣下來。


    徐林正在和一個絡腮胡說話,我等他說完之後,我才走上前去。


    “徐總,事情解決得差不多,終於有了一絲曙光,這次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以後隻要是你的事,粉身碎骨我也上,刀山火海可能遭不住痛,但擋一槍肯定能行。”


    徐林揮揮手,讓旁邊那人先走,隨後笑了一聲。


    “迴去之後打算怎麽辦,你現在是和羅閻良不死不休,能抗住?”


    我苦笑一聲,“扛不住也要扛,我又不敢去死,也不甘心去死。”


    徐林好像不抽煙,我也沒有見過他抽煙,所以當我拿出煙盒時,有些猶豫要不要散一支給他。


    最苦惱的莫過於揣摩上意。


    徐林拿過我的煙盒,自己點上一支後。


    忽的說道,“我打算迴黔州去了,你有沒有聽到消息,黔州今年從上到下大換血啊。”


    說實話,我當時所處的層次太低,要不是趙元成找過我,我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我尷尬一笑,“聽過一點,不過不知道具體。”


    徐林伸手搭住我肩膀,“羅平,我還是那句話,等路修起來,我們做物流生意。”


    “你是我生意夥伴,沒人能動得了你。”


    徐林沒有將話說明白,我聯想到他前麵那句大換血,才不確定的問道。


    “徐總,你關係到什麽地方?”


    徐林輕輕一笑,手指向上指了指,“單單在你們那邊來說,我馬上要通天了。”


    通天,這個說法很嚇人。


    徐林輕輕拍打我幾下肩膀,“可能再過一年,我在莞城的生意大多都會轉讓。”


    “落葉始終是要歸根,我今後一輩子都會在黔州發展。羅閻良很可怕嗎?嗬嗬,我並不覺得。”


    徐林的話讓我心中稍稍放下幾分來,隻是對於他那句通天的關係,有些不理解。


    徐林沒有多少江湖氣,以他的身份更不可能像是個小二流子一樣,胡亂吹牛。


    他敢說這話,就心裏麵是有譜。


    一輛長途客車停在外麵,徐林下巴輕點,示意我上車。


    “徐總,你為什麽這樣幫我,我恐怕無以為報啊。”


    徐林這架勢大有要和我一起迴去的意思,這件事他已經幫得太多。


    所以這句話我是真心實意在說,不知道今後該怎麽報答他。


    徐林沒有迴答我,隻是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轉身上車。


    即便我縱觀他從風光到入獄,說是見證他半生也不為過。


    可我依然不知道該評價他是個好人,還是和我一樣是個壞人。


    隻是當時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應該是個送佛送到西的人性子才對。


    他既然即將關係通天,還需要這麽幫我一個小二流子幹什麽。


    我以後有什麽地方能夠幫到他?


    徐林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我為了方便和他說話,坐在走道的另外一邊,與他平齊。


    “事情都得一件一件做,我有關係能怎麽樣?”


    “他也不能調武警來幫我砍人啊,許多事情關係需要,能辦事的人也需要。”


    徐林這一句調武警,砸得我有些頭昏眼花。


    在南城那個如同泥坑一樣的江湖中,我們這些二流子做事,已經足夠無法無天。


    但也沒有想過讓衙門的人替我們做事。


    最多也就是讓場麵上的人對我們這些違法亂紀的事情網開一麵。


    “嗬嗬,徐總這意思是不能砍人,可以做別的事情是吧。”


    我幹巴巴的開了個不是玩笑的玩笑。


    沒想到徐林異常認真的點點頭,“萬一呢?”


    “羅平,人隻要敢違法亂紀一直不死,但又不跟個變態殺人狂一樣到處殺人跑路。”


    “不管你是做什麽的,終究都會走到高處。一旦到達一定地步,你就會發現這世上沒有黑白。”


    “他們的心都是黑的。”


    “各行各業都一樣,站在高處的人都經曆了一場場廝殺。比你們這些二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更加殘酷,更加陰險和不堪入目。所以官官黑黑之間沒有你想的那麽明顯,也沒有那麽多界限。”


    我沒有聽懂這句話,隻是覺得跟我要問的沒有什麽關係。


    “隨著科技發展,武器越來越發達,有武器保駕護航的規則越來越牢固。


    底層人打破規則再重新建立規則,從第一顆原子彈爆炸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這是世上從來沒有雙贏,一直都是零和博弈,小部分坐享其成,就需要大部分去犧牲。條條框框規規矩矩,乃至於幾千年各種融入骨血的一部分倫理綱常,都是為需要犧牲的大部分而量身定做。”


    “想要成為那小部分,首先需要敢於打破一部分規則,然後運氣好沒有死,最後融入規則,利用規則……”


    認識徐林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對我長篇大論,隻可惜我當時並沒有聽懂。


    迴答他的是我幾聲訕笑,不尷不尬的訕笑。


    徐林也發現我真沒有聽懂,也就輕笑一下不再開口。


    ……


    往後的歲月中,我一直喊徐林喊三哥。


    他不和其他赫赫有名,比如川省的劉,東北的喬等等人物一樣。


    在這黑道已成絕響的年代依舊有人編排各種故事,加諸於身的傳說人物。


    但我並不認為他比那些人差。


    外人看來,他身上充滿了謎題。


    他在落網之前,許多人因為他和那位的關係,猜測他是贛省人,也有人說他是湘省人。


    還有人說逢年過節有官員登門給他拜年;


    他和那位我省最高權力者共享情婦,一個電話就能將他從辦公室內叫來酒桌上。


    真說起來,他不過是眾多湮滅在短短二十年歲月中,能夠稱之為人物的那一部分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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