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羅閻良兩次,怕不怕我殺了他。


    他都沒有流露出半點害怕的神情,羅閻良和我交際並不深,知道我很可能也是從梁博文口中知道。


    我不信他僅僅憑借別人幾句話,就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他那就那麽篤定,我能因為文闖他們那群人,不會怒氣上頭給他一槍嗎。


    在第二次對準他的時候,我心中就有猜測,槍膛那顆子彈已經被他取走。


    羅閻良能那麽淡定,是他親手取走了子彈。


    我把槍放在太陽穴上上的恐懼,對準他時的暴怒,我都沒有半點作假。


    命隻有一條,別說我羅閻良沒有告訴我,就是告訴我槍膛那顆子彈取出去了。


    我沒有親眼看到,讓我對準自己太陽穴開一槍我都不敢。


    ……


    我不敢在江縣久留,劉寶傷口拖得太久,即便是縫合過後,腦子也是迷迷糊糊,在昏睡當中。


    醫生一直建議住院,但我最後還是心一橫,帶著劉寶上車,往南城趕。


    時間已經耽擱了,我必須盡早迴去給許仙林迴電話。


    人在撒謊的時候,總是會考慮很多。


    很可能平時別人跟你說同樣的話,你自己都不會注意的小細節,在你撒謊時,你自己會在腦海中反複推敲。


    思慮良久過後,我認為沒有什麽漏洞。


    羅閻良選擇在江縣紮根,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不信許仙林在殺了孫禮,一個羅閻良十分看重的夥伴後,還敢派人往江縣來查個仔細。


    至於交給羅閻良那些人,都是跟在皇叔和劉寶屁股後麵玩的人,別說許仙林,就是老黃和王大祥他們,都不一定會注意到他們。


    羅閻良落腳在江縣,黑白兩道應該都擺平得差不多了才會這樣做。


    剩下隻要我這邊沒人出問題,我說的話不讓許仙林起疑,加之他已經達成目的,辦了孫禮。


    接下來要應對羅閻良的報複,這種緊張的關頭,不會去想我這個隨意被拋棄的小卒子,為什麽能活下來。


    我和皇叔受的傷勢最輕,我們兩人坐在前麵。


    當時這些麵包車的座椅還不可以放平,隻能暴力拆卸,勉強鋪平讓劉寶有個躺著的地方。


    我不停舔舐著被打破的嘴角,鮮血特有的鐵鏽味,以及火辣辣的痛感,讓我頭腦保持著清醒。


    “李酉,你真想跟我混嗎?”當時留下李酉,是臨時起意。


    我對江縣不熟悉,這些四通八達的大街小巷,在沒有導航的年代半夜找個醫院有些困難。


    其他人我都叫羅閻良帶走,隻有這個剛認識的李酉留了下來。


    李酉別看長得跟個姑娘一樣,但他骨頭挺硬,剛才那一頓打,屬他叫喚得最少。


    李酉一邊臉頰高高腫起,“我想。”


    “我就是生了這個模樣又沒生那條縫,從小到大個個都拿老子當個寶器耍,我要別個怕我。”


    我咬了咬嘴唇上的傷口,擠壓出一抹鮮血味來。


    “好,那你以後跟在我身邊。”


    皇叔和劉寶跟我這麽幾年,我比較信得過,李酉還需要了解了解。


    時間隻過去了不到一天,我迴到南城的時候卻恍若隔世。


    老林看到我們這個淒慘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我先是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說。


    老林和李酉跟在我身後。


    “老林,這是李酉,以後也跟著我找錢,大家都是兄弟,給他安排個房間。”


    “然後去診所喊徐醫生來,幫他們處理一下傷口,特別是劉寶。”


    老林飛快點頭,拉了拉李酉,示意跟著他一起走。


    我站在電話前,拿起話筒後沒有立馬撥打電話過去,而是先抽了一口煙。


    又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語氣盡量正常一些。


    調整好情緒後,我才打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後,那邊的人讓我先等一會。


    片刻後,許仙林的聲音響起,“老癲?”


    我吐出一口煙後笑道,“許老板,那邊那個遊戲機場子沒人啊,我去的時候是空著的。”


    “那邊我又不熟,原先看場的人全都在局子裏麵拘著,帶路的是個服務員,找了半晚上沒找到人,就一把火把那場子燒了迴來了。”


    許仙林沒有說話,話筒中隻有他輕微的唿吸聲。


    許久之後,許仙林才笑著問道,“沒什麽意外吧。”


    哪怕知道許仙林看不見,但我還是翹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來。


    “沒有,就是有點奇怪,江縣那邊安靜得可怕啊,像是沒什麽人一樣。”


    “我都帶了槍去,已經做好硬碰硬,走的時候都沒人攔我。”


    許仙林如同往常那般,聲音中滿是淡然和不在意。


    “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老癲,這次辛苦你了。”


    “聽說你現在在搞什麽肉食廠,我這邊有幾輛小貨,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用嘛。”


    我臉上笑容不變,滿口答應下來,也如往日那般小心翼翼說了幾句好話,等許仙林主動掛掉電話。


    我高高舉起手裏的話筒,想要砸東西。


    但手舉起來後,我深唿吸幾口,最終又輕輕將話筒放迴到座機上。


    我坐在房間中的椅子上,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中露出來。


    老林帶著徐醫生進來,徐醫生原本是市區醫院的醫生,睡了不該睡的女人丟了飯碗。


    幾經波折,最後到南城開了個診所。


    他很有職業道德,起碼對於我們這些二流子來說,很有職業道德。


    收錢辦事,從來不會在外麵亂說些什麽。


    徐醫生給我處理身上的傷口時,我一直在想羅閻良這個人。


    他說得太對了,我簡直蠢笨得跟豬一樣。


    我不想再做豬,更不想被人玩得團團轉,跟牛一樣繩子往那邊牽著,我就往那邊走。


    所以我不會跟羅閻良,也不會再真心幫許仙林。


    他們對於現在的我而言,都是製定規則的人。


    我即便真去幫他們做事,願意跪下來做狗,他們給我什麽都是看他們心情來。


    我不信任何人,隻信我自己,隻忠於自己。


    放棄融入許仙林勢力的想法,也不會去謀求羅閻良成為我的助力。


    我要讓南城再次亂起來。


    這南城太小,人太多。


    需要人再少一點,才有足夠的土壤來滋養我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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