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是個亂世,對於南城這座江湖而言,則是一個充滿傳奇的時代。


    無數大哥梟雄乘風而起,又在莫名其妙間跑路他鄉,或是橫屍街頭。


    充滿戲劇性的人物,如戲台上的生旦淨末醜,你方唱罷我登場。


    這樣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注定了南城的江湖會比其他地方更加殘酷。


    拉開這殘酷序幕的是我和老黃,也是梁博文。


    文闖那天伸出手,將持刀追砍老黃的我拉上車。


    我最恨劉佳林,其次老黃,再其次就是小波,最後是文闖。


    這神龍麵包車上,加我本人在內一共有五個人。


    開車那人我不認識,小波坐在前麵副駕駛,梁博文和文闖坐在後麵。


    我當時頗有幾分殺紅眼的狀態,被拉上車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文闖,你個雜種給老子鬆開,不鬆開我連你一起砍。”


    文闖沒有害怕,長發到肩,柳眉鳳目跟個女人一樣的臉上,充滿了笑意。


    文闖旁邊的梁博文目光懶散,眼睛半眯,就跟沒有睡醒一樣。


    “小平,你說你要砍誰?砍完阿闖了下一個砍誰?砍小波還是砍我?”


    我看著梁博文那雙像是還在打盹的眼睛,一時間,我居然沒說出話來。


    我和梁博文認識很早,他大我十歲還是九歲,我已經記不清了。


    在我懂事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掙工分,成為一個大人。


    他的情況和我很類似,也是屬於爹娘都死了,隻不過他爹娘死的時候,梁博文已經有能力自力更生。


    他是個名人,不管是在南城還是在我們村裏。


    在七八年前,距離田地到戶還剩下最後幾個月,大家過著最後的集體生活。


    在那年夏收的時候,梁博文一戰成名,正式奠定了他混社會的第一個名聲。


    那年夏收,我們所屬的大隊和隔壁一個大隊,因為一塊劃分沒有那麽明確的花生地,起了爭執。


    村子裏麵的年輕後生,青壯年勞動力,都紛紛抄起鋤頭和鐮刀,準備大幹一場。


    如果是往年間也就算了,但其他鄉鎮人,已經地方到戶,自己過起小日子來,不用再吃大鍋飯。


    馬上輪到我們村所屬的那個鄉鎮,這塊田要是劃歸到我們村,按照其他鄉鎮的分法,我們村裏的幾戶人家,就會比隔壁村多一點地。


    這種事,肯定不能讓。


    老支書手裏拿起紅本本,高喊了幾句同誌們兄弟們,跟我上。


    七老八十的他一馬當先,顫巍巍舉起鐮刀開幹。


    其實黑社會打架不可怕,真正打架嚇人的永遠是農村兩個村幾個村之間的大規模械鬥,兩個民族之間的生死鬥。


    想要平息這種事情,起步就得是成建製的武警。


    成熟的黑道大哥,他們輕易不會打架,除非要通過喊人打架把聲勢造起來,對他有利。


    不然一般動靜越小,把握越大越好。


    比如找準機會五個人辦你一個人,比如你手裏拿刀他就拿槍來找你,你手裏要是拿著槍捆著雷管,他就等你睡著了再來。


    不說大哥,就是成熟的二流子黑社會,做事風格都是這樣。


    真正要辦的大事,往往人不會多。


    無卵事為了耍威風喊這個兄那個弟,在街上水泄不通圍著嗚嗚軒軒,吵吵鬧鬧,那是混混,小混混。


    那天兩個村的械鬥同樣嚇人,一個照麵,衝在最前麵的幾個人,各自被鋤頭,鐮刀給放翻。


    那段日子剛過去不久,老支書一開始因為手裏舉著那東西,揮了好幾下鐮刀,居然硬生生沒有挨揍。


    但真正打過架的都知道,特別是群架,很容易打出火來。


    眼睛紅了,什麽都去他媽的,老子今天幹不死你個雜種。


    老支書在人群中不知道誰第一個出手,一鐮刀砍在他背上。


    本來就那個年紀,一把老骨頭了,哪裏受得住這個。


    刀子落在身上,曉得不僅鍋兒是鐵打的,還有刀也是鐵打的。


    同樣,在群架中還有一個準則,那就是你不能倒。


    挨再多刀你都不能倒,你不倒還有迴旋的餘地,有一線生機。


    你倒了很可能周圍一圈敵對的人都圍著你砍,圍著你打,照著你腦袋踩。


    不死也要脫層皮。


    老支書那天倒了,但他沒有死也沒有脫層皮。


    因為在這個關鍵時候,梁博文站了出來。


    我那時候還小,沒有參加這場械鬥,跟我說的是一個當時的大人。


    他說那天,梁博文一直沒有動手,甚至看著兩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他都抱著胳膊在後麵站著。


    就像是看小孩打架一樣,眼神慵懶,帶著一絲絲不屑。


    他從動手到結束這場械鬥,隻用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


    當然,要是時間再長一點,老支書肯定扛不住。


    梁博文隨手撿起一把不知道哪個倒黴蛋被打脫手的鐮刀,繞過亂成一鍋粥的兩撥人。


    走到對麵那個村的支書麵前。


    他當時還笑著打了個招唿,“徐支書,差不多要得了,我們羅支書都那個年紀了,你真要把他打出個好歹來蠻。”


    這位徐支書相當不客氣,仗著身邊還有三五個人,指著梁博文的鼻子罵道。


    “小雜種,你還敢過來,給老子打……”


    那天,他那個打字還沒完全說出口,在場眾人就聽到一聲淒厲的鬼叫。


    真正意義上的鬼叫,聲音不大,但又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的慘叫。


    梁博文手裏鐮刀刀尖,從徐支書下巴紮進去,死死勾在肉裏。


    那把鐮刀就成了一個魚鉤,又更像一條牽狗繩。


    剛剛還囂張跋扈的徐支書,成了那條狗,被梁博文牽在手裏。


    梁博文依舊是沒睡醒的樣子,“雜種些,打安逸沒得,打安逸了就給我停下。”


    他手輕輕用力,徐支書哽咽的慘叫又慘叫不出聲音來,隻能順從的跪在地上,跟一條狗一樣。


    事後,梁博文坐了兩年牢,出來後就一直在南城,跟林家兄弟走得很近,但又不屬於他們那個團夥。


    梁博文自己就是大哥,他不可能給任何人做小弟。


    除了是大哥,他還是個猛人。


    最先開始在南城譜寫傳奇的人,就是梁博文。


    我和王大祥,趙二愣,李棟等等,都不過是後來者。


    不管是我還是南城那個時代其他的江湖人,在幾年後所有人籠罩在李如來出獄,天子連殺三位大哥的陰影下時,我們心中都覺得梁博文不輸他們中任何一人。


    鐮刀多大啊,下巴多小啊。


    正常姿勢不把頭揚起來,下巴和喉結幾乎可以說就是連在一塊的。


    要麽,梁博文對自己刀法自信。


    這個可能性我認為很小,因為任何技能都需要練習,鐮刀勾人下巴也一樣。


    梁博文之前從來沒有練習過。


    要麽,梁博文那天壓根就不在意。


    不在意是勾住那個徐支書下巴,還是直接給他喉結紮碎讓他去死。


    梁博文都不在乎。


    一個不在乎他人生命的人,不是很可怕。


    可怕就可怕在,他要是連自己生命都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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