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dtr35各自下班迴家,不知道他有沒有家,反正可能和我一樣。我發現自己對著綠燈猶豫不決。我停在那裏,看綠燈漸漸模糊,變成黃色的光暈,然後是紅色。


    我曾經受過傷,那次導師僅僅簡單處理了一下,然後我們繼續在高高的燈塔一般的觀測台上注視十八英尺長的鐵鏈拽著銅擺錘,記錄周期。他全神貫注,而我,捧著數據板,人生第一條長裙沾染了血,傷口滲出膿液,這朵可怕的花是我的全部與陪葬。


    我掉了頭。迴到實驗樓,來到我的似乎廢棄的實驗室,小心翼翼繞過那些破碎的玻璃碴,該死的不合時宜的想起在鍾表店的那個下雨的晚上。導師天生有重組記憶的能力,他好像從來不會為日子擔心,直到他去看了大海。導師臉上總有一種平靜近乎冷漠的表情,我很熟悉,但是就是叫不出來是什麽。那天他帶我看了大海。他沒有看我,而是舉起手,指向遠處海霧氤氳的地方。後來我一個人在海邊,終於記起來它是什麽。很熟悉,但是我從來沒想到是這樣。那種表情是憤怒。他害怕我,並且我們才是真正的陌生人。


    “看,那就是與我同名的海浪。”


    我盡力去看,但是什麽也看不到,隻有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壓抑。


    “不用著急,總有一天會來的。”


    我做了一次實驗,自己。有些傷口不能置之不理,導師教會了我。我沒有看雙縫幹涉實驗的內容,直接把圖像和數據分成兩個檔案,數據被隨意的扔在桌子上,但是圖像被我好好的保留了起來,在密碼箱裏。我看了一眼那個儀器,它沒有在運行,被我關閉了,但是我知道它自己在運作,而且從級聯伊始就存在著。美即真實,真實即美。但是沒人想過真實是什麽,也很少有人質疑存在。


    未來某一天,我可能會喝下酒,然後打開探測數據的文件夾,也可能不會。


    隱纏序存在於萬物之下。


    我驚嚇的迴過頭,他煙藍色的長發像跳躍的冷火。


    “我知道你一直在,”他好聽的尾音有些生硬,“但是我沒想到你會在。”“量子物理會讓事實變成非局部現象,在量子裏,場所已經不存在了,所以一切你想發生的都在發生。”


    宇宙越是可以理解,就越是毫無意義。


    “我不喜歡研究這些,”jr774坐在我的桌子上,算不上尊重但是也談不上放肆。“我對一切不感興趣,但是就是想感受你們是怎麽想的。世界可以運作的兩個途徑是,有好奇心的人去假裝了解,還有沒有好奇心的人不去破壞它。人擇原理也好,證明意識是什麽也好,都是不該存在的非分之想。不該存在的東西,本來就不能讓它蔓延。”


    晚上你為什麽在這裏啊,我問他。“黑暗是很好的養料,就像憤怒是最好的絕緣體,能阻止現實和生活靠的太近。……讓我安心的東西。”也是我極力用數字驅趕的東西。


    “你來這裏做什麽?平時都是我一個人願意在這裏全天候實驗。”他緊貼著我的身體,勿忘草顏色的嘴唇在我耳後廝摩。“你可以幫我嗎,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個全才。”我沒有拒絕他的手在我身上愛撫。jr774很聰明,他沒有說話,他在等我開口。


    “可以把我的探測器接上指示器嗎?”我繼續問。


    “什麽樣的指示器?”


    “燈就可以了。”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讀數的話——”


    “不需要讀數,隻是一盞提示燈,在狹縫邊的探測器發現電子的時候燈就亮起來。”我想我的臉頰已經留下了他的藍色唇印。或者牙印。


    他的眉頭皺起來。“應該不難,但是目的是什麽?我以為雙縫實驗已經沒什麽可以證明的東西了。”


    “我以前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也許我錯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幫助我,憑借你生物方麵的天賦。”我看著他炮銅色的眼睛,我們彼此窺視對方的想法,就像一場戰爭。


    “也就是說,我們來定義不確定係統吧。”


    這是周末,我和他們兩個一起在實驗,近乎漆黑的房間裏,jr774那些變異的兩棲類動物都在水族箱裏無聲的遊動,絲毫不知道它們會扮演什麽重要的角色。一切準備就緒,dtr35留意著指示燈,那是jr774花了兩天時間幫我做的。他小心翼翼把一隻八條腿的青蛙撈出來,濕淋淋的放在顯示器前麵,我看著磷光屏幕,幹涉條紋漸漸成形,光與暗的圖案如今無比熟悉。


    “看箱子裏,”我告訴dtr35,“如果燈亮了就告訴我。”他看向箱子,沒等他開口,幹涉條紋就消失了。我笑起來。我已經摸到了已知和未知之間那條纖細的邊界,我在愛撫它。


    兩棲類沒有讓波函數坍縮。


    “它們是不確定係統的一部分。”jr774真的很聰明,他陷入了沉思。


    盲人在隔壁工作,聽到了我們,他來了。盲人和我們在黑暗中是一樣的,直到我開了燈一切才不一樣。


    直到開了燈一切才不一樣。


    “你也在啊?”dtr35警惕的把手伸進左胸口,我示意他不要這麽緊張。“在沒人的時候我可以做一些更需要專心傾聽的實驗,在雜音裏聽到莫紮特交響曲。”我看到dtr35不屑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個資深音樂家,隻是與眾不同的那種。


    “你們現在是搭檔?”“不算,她是項目負責人,我們隻是幫忙而已,”jr774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這麽說都是xck42惹的禍,讓你們都不能休息了?”盲人的微笑就像我的導師常年不變但是叫不出名字的表情,我知道一定隱藏著什麽。


    “我可以試試嗎?”他無神的眼睛居然可以透露正常明眼人都很難體現的堅毅。我們三個麵麵相覷。“可以。”我說。


    設備嗡鳴起來,我們等待了十秒鍾,什麽都沒有發生,幹涉條紋並沒有變成兩個確定的點,而是雜亂的散步著。盲人也是不確定係統的一部分。


    我突然不寒而栗。我記起來導師說過的話。


    “死人的眼睛能讓波函數坍縮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我同名的海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亂都是字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亂都是字的並收藏與我同名的海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