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日,艾巒便好奇跟了去。


    途經那日相遇的路。


    原不是巧合,確是他日日來迴途經的路。


    隨即進了山。


    但方向跟艾巒那日相反,艾巒要出去,他是進去,往深山進去。


    地下城的環境本就給人壓抑的感覺,進了暗林深山,更覺不適,但為了一探究竟,艾巒還是一路跟隨。


    這裏除了沒有日光,一切都跟陸地沒差,沿路仍是鳥鳴蟲獸,就連風拂枝頭,葉子發出的窸窣聲,都如出一轍。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隨一道速閃而過的寒光,艾巒聽到了嘀嗒聲。


    是血。


    艾巒聞到了血腥味。


    “嘀嗒、嘀嗒、嘀嗒……”


    那家夥在幹什麽?


    就在艾巒疑惑的時候,周遭的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天漸漸亮了,森林也變得清晰。


    天?


    地下城怎麽會有天呢?


    可艾巒頭上又確確實實是一片天空!


    怎麽說,她是跟著他走到了陸麵?


    “跑慢一點!別摔去了!”


    一少女的聲音忽然響起。


    艾巒轉頭看去,確見陽光下站著一個少女,一身白裳,宛如一朵潔白的蓮花,清澈而秀美。


    在少女的遠處,有一個奔跑玩耍的孩童。


    孩童的歡笑聲感染了少女,少女也跟著笑,但那張稚嫩的臉上卻看不出母親的樣子。


    畫麵一轉,孩童長到了七八歲的模樣,他漲著通紅的臉賭氣道,“今日我不想去。”


    “豈能半途而廢。”


    少女也變得成熟了一些。


    “那獸兇險的很!”


    “這世間多的是兇狠的獸,今日你若不擊殺它,他日你便是它腹中食。”


    天空忽暗,烏雲密布。


    “你又要走了嗎?”


    已然是少年模樣,他不舍地望著她,幾乎哀求的語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而她也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蛻變成一個美麗而沉穩的女子,就連她離去的背影都充滿了堅定和自信。


    仿佛誰也無法阻攔她前行的路。


    即便是他。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少年哭著怒吼。


    但他清楚,他攔不住她。


    風起,吹亂艾巒的發,她撥開碎發,看到遠處的少年又變了模樣,麵龐看著有些熟悉。


    是他……


    艾巒認出以後,這才想起自己是跟著男人來的,她迴頭看向男人的方向,發現男人坐在樹下,望著遠處出神。


    手上是未幹的血跡。


    血跡連著地,也連著他身後依靠的樹根。


    艾巒後知後覺,難怪他左手總是綁著一塊布條,原來他每天都來這裏,用自己的血灌養這棵會呈現幻象的樹。


    “我叫你住手你沒聽見嗎?!”


    女子厲聲嗬斥。


    卻攔不住持劍少年的殺戮,他揮劍虐殺,血染雙瞳,隻淡淡迴應,“是你教我的,不趕盡殺絕,他日我便是它腹中食。”


    “她不是普通的獸,她是獸人!是活生生的人!她是懷孕了才獸形態盤於此安胎!”


    “那就連著她腹中的胎兒一並殺死。”


    少年話語冰冷,同時再次揮劍。


    但這一次,劍沒能落下,而是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少年的臉上。


    一時間,他愣住,顯得難以置信。


    “你太令我失望了。”


    女子不再斥責,隻一字一句,就像利箭一樣擊穿少年的心,在她離開後很久,他都愣在原地。


    無法迴神。


    再見女子,是萬丈光芒。


    朝陽似火,她立於天際霞輝,是熱烈畫卷裏的一抹英姿。


    原來那次以後,她說的失望是真的不再相見。


    畫麵不再,周遭再次被黑暗籠罩。


    迴歸常態。


    可許久,男人都沒有動作,也沒有離開,艾巒納悶,便好奇探看,這才發現男人失血過多而昏厥。


    難怪他總是不著家,原來日日來這裏放血。


    待男人再次蘇醒,已然到家。


    艾巒獵殺這麽多巨怪,背個男人下山,還不是小菜一碟,但這也暴露了她跟蹤的事。


    艾巒不怕,她甚至還主動走到了男人的跟前,“你是他吧?”


    這還是他們同住一院以來,她第一次跟他說話。


    “我相信你沒有裝,但你就是厥城和郝城的城主。”


    艾巒不給男人裝瘋賣傻的機會,她把話說全,說死。


    “我從未說過我不是。”


    男人也沒有否定。


    可接著他又道,“但我確實不認識你。”


    “不認識我,那你把山外的結界打開,讓我走。”


    艾巒的試探竟立刻得到了男人的迴應,他揮手之際,空氣猛然凝聚又震動,蕩開陣陣強勁。


    他開的毫不猶豫。


    結界本就不是為了困住跟前的人,他護得是山上的幻樹林。


    艾巒也走得毫不猶豫。


    “靈墟。”


    男人淡淡道。


    艾巒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也不在意,就跟他屋子裏的那些骨灰罐一樣,毫無興趣。


    為了防止男人變卦,艾巒馬不停蹄地離開。


    再次迴到結界邊緣,心有餘悸,擔心男人反悔又設立,但屏障真的消失了,她順利通過了!


    “唿……”


    這憋了幾天的氣,可算是通暢了。


    不管他為何變成那個樣子,但他也承認自己就是那個男人,那麽放她走,便是真的。


    可算沒有人攔她了!


    再次進城,郝城依舊,人們還是喜歡什麽事前都先賭一把,金棧也依舊熱鬧,人聲鼎沸,客人絡繹不絕。


    獸人們叮叮當當地修補著被吳頔破壞的建築。


    就是這裏沒錯了!


    艾巒確定方向後更是加快了腳步,老婆婆的木屋就在城郊外。


    “嗷嗚~~~嗷嗚~~~”


    阿嗚好像感應到了什麽,忽然興奮。


    婆子這次也沒怪阿嗚吵,反而大發善心對大藥缸裏的少年道,“可以了,起來吧。”


    落杉雖半信半疑,但動作倒是很快,“嘩啦”一聲,藥湯落一地,光溜溜的少年也赫然落地。


    好家夥,不僅能動了,身子骨還倍強健。


    “她在厥城的厥場。”


    婆子將衣裳還給了落杉,同時又道,“但你還是打不過他。”


    “那也不關你的事。”


    小夥子你沒良心啊!


    “嗷嗚嗷嗚~~~~”


    看到保鏢小哥自由了,阿嗚也跟著歡唿,果不其然,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隻見落杉徒手掰開木籠木板。


    “打死就算了,沒打死的話爬來找我。”


    婆子也就嘴上說說。


    是啊,男人見到落杉,自然就知道自己背叛他的事了,豈能饒了她,估計死得比這小子都快。


    就在阿嗚跟著落杉往厥城趕的時候,後方的艾巒也跑到了郝城的城門口。


    “轟”的一聲,遠在氹村的屋子裏發出了陶罐的衝擊聲,不知名的粉末紛紛落進新的陶罐。


    隨著陶罐封條的合閉,男人的眼神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長本事了,竟然不足百年又冒了出來。”


    說話間,男人修長的指尖,又陸續落下白色粉末,他嫌棄地甩了甩,隨即一躍而起。


    於黑暗消失。


    嗯?


    恍惚間看到了什麽。


    叢林深處,有個滾動的白色大毛球。


    那定是阿嗚!


    可阿嗚邊上那個身影……


    艾巒“咯噔”了一下。


    是他……


    他怎麽也在地下城,還跟阿嗚在一起……


    他不是應該跟她在莫奪爾……


    風起影落。


    視線被遮擋的同時,是強大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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