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呢?”


    李景隆縱馬直接在三千營帥房前停住。


    剛飛下馬來,吳高吳忠哥倆就快步上前。


    “在裏麵呢!”吳高急聲道,“也不知老公爺怎麽想的,就是不讓找太醫!”


    忽然,帥房內徐達的聲音傳出來,“狗日的太醫用不用都是那麽迴事....”


    “那也不行呀!”


    李景隆說著,撩開門簾大步進去。


    而後突然一愣,繼而大怒。


    徐達赤著滿是刀槍箭傷的上身,坐在凳子上。


    後背上幾處舊瘡不住的冒著膿血,但比起那些舊瘡之外,他背上如蜂窩一般,坑坑窪窪密密麻麻的一處處好似膿包潰爛一樣的患處,更是觸目驚心。


    那些患處,黃色的膿腫還有紅色的血摻雜在一起,帶著濃濃的腥臭!


    從燕山都護調過來的千戶陳珪,就站在徐達背後。


    陳珪手中一把銀刀,唰的豁開一處皮肉都變色的舊瘡,拿著泡了酒的棉布上去按壓。


    滋滋聲中,膿血大把大把的湧了出來。


    等那些膿血變成了鮮紅色,陳珪又從另一親兵的手中接過燒得通紅的刀子,然後對準割肉的地方直接按上去。


    滋啦!


    一股濃濃的臭味之中,徐達麵色猙獰卻一動不動。


    彌漫的白煙微微散去,徐達端起一杯烈酒,仰頭一飲而盡。


    “您幹嘛呢?”


    李景隆顫聲道,“不要命了?”


    他早知道徐達背上也有背癰,卻不想已是爛到了這種地步?


    “您咋不找大夫呢?”


    李景隆跺腳上前,一把搶下徐達手中的酒杯,“啥時候了,您還喝呢?”


    “喝是病,不喝也是病....”


    徐達倒是出奇的平靜,看著李景隆,露出幾分笑來,“不喝,他娘的疼呀!”說著,伸手道,“把酒杯給老漢!”


    “您怎麽不早說您都....”


    李景隆恨聲道,“您背上都這樣了?”


    “跟你說能好嗎?你他媽神仙呀?”


    徐達笑笑,然後忽抓起酒壺,咕嚕咕嚕的灌了幾口。


    “沒事!”


    “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以前都是這麽幹的!”


    說著,轉頭對陳珪道,“趕緊的...冒膿血的地方都挑開......”


    “別別別!”


    李景隆忙製止,“大夫馬上來了!”說著,他突然抬手,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幹啥?”徐達愣道。


    “我....”


    李景隆滿是懊惱,“我早該讓樓老先生給您看病去!”


    說著,用力的搓著臉頰,“我這一天,淨他媽瞎急吧忙了.....正事是一點沒幹!”


    “草...大夫都看過多少個了!”


    徐達不以為意的笑笑,“要是能好,早他媽治好了!”


    就這時,外邊突然響起李老歪的聲音,“公爺,樓老先生來了!”


    ~~


    須發皆白的老樓,在馬上一路顛簸,此刻走路都快散架了。


    “公爺,先讓老朽喘口氣...”


    “喘他媽什麽氣,信不信現在讓你斷氣!”


    此等情景之下,李景隆直接兇相畢露,一點憐惜對方的想法都沒有,直接拽了過來。


    “老朽...嘶!”


    樓老先生目光一觸徐達的後背,整個人猛的一哆嗦,直接僵住了。


    “這.....?”


    李景隆跺腳,“你說話呀!”


    “急個球呀!”徐達瞪眼罵道,“平日老漢咋教你的,要有靜氣!這點小事就激鬧的.....慌裏慌張的,將來你能帶兵嗎?”


    說著,樂嗬嗬的看著老樓先生,“大夫,隨便看,行你就治,不行你就不治,也不怪你!但有一條,別治不了非說能治,讓老漢我白喝那苦藥湯子!”


    “你這是.......”


    不等老樓開口,李景隆低聲道,“跟太子爺一樣的癰症!”


    “這不是癰呀!這可比癰厲害多了!”


    老樓胡子都在抖,“這是背疽之症呀!”


    說著,上前附身查看,頓時連連搖頭,恨聲道,“誰讓你們這麽弄的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這不是胡鬧嗎?這是要人命的呀!”


    ~


    “癰生於皮肉...”


    “疽生於筋骨...”


    “前者為陽症,來的急但易膿,易潰,易收口,它就長一個。”


    “兒後者疽症為陰,它不是長一個,而是跟墳包似的,沿著後背長一片!而且一開始不疼不癢的,就是摸著有些硬。慢慢的開始疼,疼了之後難化膿,難潰,難收口!且膿血稀薄,流不盡,傷口不愈合越爛越多......”


    “前者是火毒,氣血不通....”


    “後者血毒入肉....外邪入侵!”


    “嗯....還真是!”


    徐達在旁接口道,“一開始就一個硬疙瘩在後背上,一場仗打下來洗澡的時候,才發覺後背上全是!”


    說著,頓了頓,“以前有個大夫跟老漢我說過,這病就是打仗的時候背上有傷,見血了!完了穿著鎧甲三五個月都不脫下來,外毒入體......”


    李景隆聽著他倆的話,心中暗暗思量。


    “看來這病還不是單一的就是什麽皮脂腺囊腫,而是屬於皮膚感染?”


    “皮膚感染之後,那些一個個硬疙瘩就成了一個個病灶...”


    “在徐達的背上跟蜂窩似的,外表看起來是一個個涇渭分明,實則私下裏都連成一塊,就好似瘺管似的?”


    “您用刀把患處挑開,看似把膿血排出來了,實則不然!”


    老樓又對徐達說道,“疽之膿,本就稀淡...先稠後淡,先深後淺。單個有頭的疽,都要反反複複出膿幾次,才能出幹淨!先是黃白膿液,而後是桃花水汁,再是淡淡如水.....您隻是把剛化膿那點擠出來了,然後用刀子烙傷口,等於把病根繼續封在身上了!”


    “裏麵的毒發不出來, 您外邊還全是傷....”


    “裏麵爛,外邊也在爛...”


    “就等於是個倭瓜,他蔞了.....”


    “再說,您這法子也忒邪了,誰教您這麽幹的?”


    “一個蒙古大夫!”


    徐達說著,也有些唏噓,“一開始這麽治,老漢我還覺得挺舒坦呢!可也真如你說的,我背上這玩意是越來越多...越挑越嚴重,她娘的!”


    “蒙古大夫?”


    老樓一愣,而後長歎一聲,搖頭道,“這麽折騰,您都不死,您可真是命大呀!”


    “不死也快了,剛都咳血了!”


    李景隆突瞪了徐達一眼,正色道,“老樓先生您趕緊給看看,能不能有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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