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紅是非多。


    人紅巴結的人比是非還多。


    如今大明朝上下,誰不知道他曹國公李景隆乃是一等一的帝王寵臣。


    無論誰想上進,燒香拜佛都不遠如曹國公一句話管用。


    “都說...大明朝的貪官殺不完!”


    李景隆看著幾庫房禮物,哭笑不得的心中暗道,“這怎麽殺?當大官的,即便不想收,可架不住有人往死裏送呀!”


    “當小官的想往上爬,他除了往死裏送也沒別的辦法呀!”


    “大官可以不收,但小官敢不送嗎?”


    “大官收了小官的,小官收的下麵的.....”


    “這還僅僅是給我送的,給別人送的指不定還有多少呢!”


    “送吧送吧,等將來老朱那邊抽刀在手,一殺殺他幾萬人,你們就老實了!”


    李景隆心中無奈,口中道,“都收好嘍,記好咯,封條都別拆,都好好放進庫裏去,迴頭把賬本給我!”


    賬本給他幹什麽?


    自然是送進宮裏去,給兩位領導過目。


    什麽是忠心!


    這就是忠心!


    沒領導提拔你能有收禮的資格嗎?


    收了禮不給領導先過目,你配得上領導的提拔嗎?


    吩咐完之後,轉身出了門房。


    但剛出來,就見院子當中又是幾箱子東西被抬了進來。


    “這又是哪來的?”李景隆怒道。


    “迴公爺的話,這是夫人的!”


    迴話的是一名曹國公的管事,四十來歲的年紀。


    他不是曹國公府裏的家生子,而是當時小鳳嫁過來的時候陪嫁的人口。


    李景隆疑惑道,“夫人的?”


    “夫人昨兒晚上去灶上看了看!”


    那管事繼續道,“覺著府上的金銀器有些舊了,就打發小人迴了申國公府,從庫房裏挑了一些!”


    “嗯?”


    李景隆更是疑惑,“夫人當初陪嫁的,不是好幾十箱子金銀器呢嗎?怎麽會用迴娘家踅摸去?”


    “那個....”那管事笑道,“夫人說了,那些金銀器是她的嫁妝,以後是留著給小少爺小小姐傳家的,不能輕易動了!”


    好媳婦呀!


    李景隆心中感歎,“上輩子燒高香了,娶了這麽個好媳婦!嘖嘖!”


    “趕緊送到夫人那邊去吧!”


    李景隆擺擺手,“對咯.....李全!”


    “小人在!”


    “給我大舅哥家裏的年禮,也好好預備預備,別太寒酸了...”


    “夫人已然派人送過去了!”


    “都送啥了?”


    “鹹肉,莊子上的特產,給幾位舅爺每人準備了一套新衣裳,胭脂水粉,米麵糧油.....”


    “嘖嘖嘖!”


    聽著李全的話,李景隆一向厚實的臉皮,竟然有些發燙。


    不過轉頭一想,內心也稍微平和了一些。


    他大舅哥還欠他錢呢!


    年禮少一些就少一些吧!


    正準備往府內走,不成想外邊又是一陣腳步。


    “公爺公爺....”親隨李二大唿小叫的跑了進來。


    “咋唿啥?”


    李全見了兒子,一個窩心腳踹過去,“大過年的你喊啥?”


    李二側身閃避,一把抓住他老子的腿,對李景隆道,“您快去看看吧,王爺的禮到了!”


    “王爺?哪個王爺?”


    ~~


    “卑職燕王麾下,燕山中護衛丘福,奉燕王七歲之名,給曹國公送年禮!”


    門房正廳之中,一名胡子拉碴三十來歲的漢子,在李景隆麵前鄭重的行了軍禮。


    這位也是曆史上的名人,靖難第一功臣呀!


    但這樣的名人如今在李景隆麵前,都隻是小人物而已,引不起李景隆心中任何的波瀾。


    他驚詫的是,燕王朱棣竟然給他送年禮?


    論身份論輩份,怎麽都不可能吧?


    “飛龍二十隻,麅子三十隻,梅花鹿三十隻,紫貂皮二十張.......”


    丘福拿著禮單,大聲的念著燕王年禮之中的禮物。


    “等會!”


    李景隆還是有些懵,“宮裏.....”


    “迴公爺!”丘福正色道,“宮裏已經送過了。”


    說著,補充道,“我們千歲說了,都是些吃的用的,您在南邊,吃不著北麵的好東西,送過來給家裏大人孩子嚐嚐鮮!跟以前,每年給府上老王爺送的禮都是一樣的 !”


    說到此處,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這是我們千歲的信!”


    你們千歲!??


    李景隆聽著這四個字,總覺得有些刺耳。


    拿過信一展開,一手蒼勁有力的楷書觸入眼簾。


    “九江吾侄...”


    “汝父之喪,汝之大婚,孤皆在外統兵,未能親至,常抱憾!”


    “天不遂人,憾之奈何!”


    “幸汝已成丁,可操持家業。”


    “大哥來書,言汝明年將至北平練兵,孤聞之心喜!”


    “昔日孤從汝父,表兄身前學的弓馬統兵,今我叔侄再聚,亦是一家之緣,手足之親!”


    “給你母親帶好,來日孤得返京師,定登門看望嫂子!”


    李景隆拿著書信暗中沉吟,“這信.....倒還就像是叔父寫給侄兒的信!”


    但他更知道,龍子龍孫哪能以常理度之。


    更何況朱棣那樣的一代人傑!


    說實話,拋開靖難那個汙點...也不算汙點。


    天下本就是誰拳頭大誰當皇帝的,人家朱家自己的事,算不得汙點。


    古往今來曆代帝王之中,朱棣都是排得上號的。


    這封信還有這些年禮饋贈,也一定有著不一樣的深意!


    “丘千戶辛苦了!”


    李景隆鄭重的收了信,對丘福和顏悅色道,“快進內堂休息,李全,趕緊準備酒飯...”


    “不敢!”


    丘福卻道,“不是卑職不識抬舉,而是我家千歲軍法森嚴,送了年禮之後,卑職等必須快馬返迴!”


    李景隆笑道,“哪就這麽急了!”


    “年關之時,許地方韃子騷擾邊關。”


    丘福正色道,“我家千歲了,要帶我等巡視塞上,保邊陲百姓過一個祥和之年!”


    “李某慚愧呀!”


    李景隆長歎一聲,手腕伸進袖子當中,幾張一千兩的龍頭銀票不由分說的塞入丘福的手中。


    丘福大驚失色,“公爺,這可使不得!”


    “給弟兄們喝茶的,不是給你的!”


    李景隆板著臉,“千裏奔波,連口茶飯都不吃....本公心裏已經很過不去了!這區區心意,若不給兄弟們意思一下,本公如何心安?”


    說著,正色道,“你跟四叔說,是我非要給的。我就不信,我這當大侄子的給弟兄們一點散碎銀子,四叔還真跟我生氣?”


    “這....”丘福愣在當場。


    “李全!”


    李景隆把銀票塞過去,又喊道,“速去準備些好茶葉,琉球的霜糖裝上幾十斤,還有廣東那邊送來的胡椒也裝上點,給四叔拿迴去!”


    這邊李全剛下去準備,那邊李二又是噔噔噔再次跑了進來。


    “公爺,王爺的禮到了!”


    “哪個王爺?”


    “秦王!”


    ~~


    “卑職西安右護衛千戶羅福,奉我家千歲之命前來!”


    剛送走邱福,又是一員戰將出現在李景隆麵前。


    說實話,無論是燕王朱棣的禮,還是現在秦王朱樉的禮,都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的同時,又帶著幾分哭笑不得。


    “千戶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李景隆麵上謙和,“哎,說來慚愧!本該我這個當侄子的給叔叔送年禮.....哪有叔叔先給侄兒的!”


    “公爺!”


    那千戶笑道,“其實這年禮,倒也不是我家千歲準備的,而是王妃準備的!”


    說著,那千戶繼續道,“是王妃賞給曹國公夫婦的!”


    “哦,我大姨子給的呀!”


    李景隆心中苦笑,“這他媽什麽輩分,既是我表叔,又跟我是連襟......既是表嬸兒,又是我大姨子!”


    “金銀玉器各二十套,駿馬三十匹....”


    “綢緞三百匹,酒二百壇......”


    ~~


    一天忙下來,李景隆已是頭昏腦漲。


    堪堪把秦王的人送出公爵府門外,望著長街之上,依舊絡繹不絕的車馬,頓時頭疼欲裂。


    不用猜,那些車馬就是來拜會他的。


    “再有人來,就說我不在!”


    李景隆迴頭吩咐一聲,“說我病了,說我他媽快死了!”


    “嗬嗬嗬嗬!”李二在旁傻笑。


    李全又是給了兒子一個窩心腳,正色道,“要不,您出去躲幾天?”


    “往哪躲?”李景隆罵道,“大過年的不在家吃飯呀!”


    就這時,忽聽遠處傳來唿喊,“李子!李子!”


    李景隆不情不願的轉身,卻是曹泰帶著幾個親兵,一身戎裝而來。


    “籲!”


    曹泰在門前勒住韁繩,抱拳道,“兄弟,過年好!”


    李景隆趕緊抱拳,“哎喲兄弟...”說著,忙道,“我這身上有孝,不能給你拜年!”


    “沒說兒!”


    曹泰翻身下馬,順手從另一匹戰馬上拽下來一物。


    李景隆定睛一看,一頭血肉模糊的野豬!


    “剛打的,這家夥我紮了兩槍才死,我都把血放幹淨了,你留著吃!”


    曹泰說著,把野豬扔給李家親兵。


    然後又翻身,利索的上馬,“李子!”


    “兄弟!”李景隆笑道。


    “一會吃完飯我來找你玩啊!”曹泰喊道。


    忽然,李景隆心中暖流湧動,“好嘞!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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