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您.....”


    既然李善長拋過來一個話頭,朱標決定接住它。


    不然的話,怕是會讓這老狐狸起了疑心。


    “今日有些反常呀!”


    朱標笑道,“怎麽張口閉口的全是生死呢?眼看過年了,這可不大...吉利!”


    “老臣這歲數,等死人之人!”


    李善長緩緩開口,“老臣也不是怕死,就是心中有放不下的!”


    “來了!”


    朱標心中暗道,“是又要求什麽?還是要給家裏人求什麽?還是故意裝可憐呢?”


    “剛才老臣說了,時常迴想一生,宛若大夢!”


    李善長抬頭道,“古往今來,凡夫俗子如老臣這般位列人臣者,寥寥無幾!所以老臣在想,老臣死後...史書後人會如何評說呢?”


    “嗯?”


    聞言,朱標心中疑惑 ,“他這麽說是何意?”


    “還有!”


    李善長又道,“我大明開國六公,如今已沒了一半。老臣如今風燭殘年,不知將來.....”說著,他看向朱標,“葬於何地?是定遠鄉梓,還是.....?”


    “好匹夫!好大膽!”


    朱標麵上含笑,但心中怒不可遏。


    大明開國六公沒了一半,沒了的人都追封了王爵。


    而且常遇春和李文忠,都是追封了三代。


    李善長剛才這話的意思,明白就是在問朱標,他死了之後追封幾代!


    他死時候,是賜葬鍾山皇陵,還是迴歸定遠?


    若是前者,還要進功臣廟,進太廟....


    史書上要單獨著史!


    “這話你不去問我爹,而是來問我,欺我麵皮薄,還是欺我好說話?”


    朱標心中,冷笑連連。


    可以說,李善長這話,直接抹掉了朱標心中對他最後的僅存的那麽一點好感。


    作為臣子,君王給予是恩。


    不給,是你做的不夠好。


    哪有你問的道理?


    哪有你問的資格?


    不管你出於什麽目的,已是大不敬!


    倚老賣老!


    饒是心中大怒,但朱標依舊滿臉微笑。


    “太師,您太多慮了!”


    說著,朱標再次端起茶盞,遮住自己臉的同時,嘴角泛起一絲猙獰。


    而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咚的一聲。


    “怎麽了?”朱標皺眉問道。


    “迴太子爺!”


    太監總管包敬急道,“曹國公跪在外邊,昏倒了.....”


    “啊?”


    朱標大驚失色,起身道,“還不趕緊扶進來!”


    與此同時,心中笑道,“好你個二丫頭,暈的還真是時候!”


    ~~


    是巧合嗎?


    哪有這麽巧的事!


    李景隆跪在玉華堂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殿內朱標的側身。


    雖聽不到朱標說什麽,可卻能看清朱標的動作。


    以他對朱標的了解,發現標哥一直都沒咋說話,還幾次端起茶盞,他就知道,標哥是有些不耐煩想趕人走了。


    再說,標哥若是想跟誰說話,早就滿臉殷情笑語了,哪能這麽幹巴巴的一直笑!


    而李善長還在那巴巴的磨嘰著,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所以李景隆決定,暈倒過去,打斷他們的談話。


    ~~


    “太子爺....”


    幾名侍衛抬著李景隆進殿,其中就有宣寧侯曹泰,這廝咧嘴就嚎,“李子嘎一下就昏過去了,怕是不行了,趕緊傳太醫呀!”


    說著,推搡著李景隆,“李子,李子....你可不能走呀,你剛成親,你還沒兒子.....你家那麽多錢....”


    “閉嘴!”


    朱標怒道,“給孤閉嘴!”


    說著,彎腰看向李景隆,李景隆的眼睫毛適時的動動。


    “快,傳太醫!”


    朱標大聲道,“把他抬到孤的內殿中去!”


    一群人手忙腳亂,抬著李景隆往裏走。


    坐在椅子當中的李善長,顫顫巍巍的起身,“太子爺....太子爺......哎,老臣告退!”


    ~~


    “都出去,這麽多人在這成何體統?亂哄哄的!”


    眼看李善長走了,朱標對眾侍衛太監們怒斥,“都出去!”


    等殿內人都走了,朱標抬腳踹了李景隆一腳,“起來吧,裝什麽呀?”


    李景隆眼皮半睜,“走啦?”


    說著,起身望望,然後歎口氣,“哎呦,他可終於走了!”


    接著,噗通一聲跪下。


    “你又鬧什麽幺蛾子?”朱標皺眉道。


    “您還沒讓臣起來呢?”李景隆低頭,委屈道,“您不讓臣起來,臣就得跪著呀!”


    “嗬!”


    朱標是真笑了,背著手走到窗戶邊上,曬著太陽,“那你外邊接著跪著去!”


    “不是...”李景隆訕笑,“外邊冷!”


    說著,低頭,“您真忍心,讓臣凍出病來?”


    “耶耶耶!”


    朱標撇嘴,“又開始跟我這撒上歡了是吧?”


    說著,搓搓手,“滾過來,凳子上坐!”


    “是!”


    李景隆麻利的起來,先把李善長剛才坐著的椅子搬走,然後自己挪了一張圓凳,半個屁股壓上去。


    “知道錯了?”朱標看他一眼。


    “知道了!”李景隆低頭。


    朱標歎口氣,“知道錯還幹?”


    “鄧鎮一早上,天不亮就在外邊跪著了,進來對著我,哭了半個時辰!”


    李景隆抬頭,“臣.....心軟。畢竟....親親之親!臣知道,臣提醒申國公,有些.....有些出格兒了!可是臣....要是不提醒他一嘴,臣這輩子都得良心不安!”


    “畢竟是臣媳婦的親大哥,臣想著也不是大是大非.....”


    “再說臣知道太子爺您素來仁厚.....也不會太跟臣計較!”


    朱標看著李景隆,忽然開口,“罰俸三年!”


    “啊?”


    李景隆一怔,忙道,“是是是......臣一定深刻檢討!絕對沒有下次!”


    同時心中暗道,“罰俸祿三年算什麽,哥們我俸祿壓根就沒領過!”


    “你呀!”


    朱標無奈歎氣。


    其實他看重李景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這個表侄兒重情義,對人一片赤誠之心。


    他也知道,李景隆一定會跟鄧鎮通個氣。


    而且相比他老子那種平日不出聲,一有事就新賬舊賬一塊算的手段來說。他也更喜歡,臣子先跟他坦白認錯,然後他給臣子也留點餘地。


    而他若為皇帝,他和臣子之間,也真需要李景隆這樣一個,可以緩衝的人物。


    “那個....太子爺!”


    “又怎麽了?”


    “嘿嘿!”李景隆笑笑,“那個...毛頭大哥還關著呢!”


    “外邊跪著去!”


    朱標怒道,“啥事你都想管?你是大明朝第一能人呀?”


    “您別生氣!”


    李景隆忙道,“臣是想著眼看著過年了,毛頭大哥家裏指不定多著急呢!”


    “他家著急?被他差點打死的人就沒家?人家就沒有家人?”


    朱標怒道,“身為皇親國戚,世襲罔替的國公,養外宅,爭風吃醋,毆打士子.....他活到狗身上去了!哎,二丫頭我告訴你小子!你小子以後要是學毛頭,你看我不抽死你!”


    “臣怕媳婦!”


    李景隆低頭道,“臣有那賊心也沒賊膽兒呀!”


    “賊膽兒都不許有!”


    朱標罵了一句,站起身,看看外邊。


    忽擺手,“過來!”


    “哎!”李景隆起身,歪著肩膀跟翻譯官似的,“您吩咐!”


    “看看這個!”


    朱標說著,從書案上抽出一封奏折來,“老爺子那早上遞過來的,除了我沒人看過!”


    “臣不敢看!”李景隆忙擺手。


    “讓你看你就看!你曹國公不是善於給人分析,喜歡給人遞話嗎?”朱標冷笑,“看看!仔細看!”


    李景隆疑惑的拿起奏章,剛看了抬頭,頓時心中大驚。


    “臣都察院詹徽彈劾韓國公李善長謀逆之心....”


    啪!


    李景隆把奏折合上,扔出去,直接後退三步。


    “看呀!”朱標道。


    “不不不!”李景隆一個勁兒的搖頭,“臣不敢看!”


    “哈!”


    朱標又是冷笑,又抽出一封奏折來,又是啪的扔過去,“看這個!”


    李景隆哆哆嗦嗦的翻開,又是一驚。


    “臣武定侯郭英奏,中都留守司府庫丟失軍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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