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剛端起茶盞就聽見培安帶著高興的驚唿聲。


    “少爺,縣主來啦。”


    他抬起頭就見那纖細的少女,依然如同兩年前一樣,素著小臉皺著眉頭,圓潤小巧的鼻頭因為夜風吹的有些粉潤,纖瘦的身子披著藕色的鬥篷,疾步行走時露出一身月白長裙。


    轉眼間,人已經行至身前。


    雲一解了鬥篷看著突然站起來裴鈺,連忙請他坐下:“裴大哥怎麽不讓人叫我,我府裏人憨實,你就任由她們慢待你。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受寒生了病可怎麽辦?”


    裴鈺看著雲一微微笑了笑:“無妨。你府裏風景好,我很是自得。”


    培安聽了低頭撅了撅嘴,縣主剛搬進來,哪裏來的好風景,再好的風景能有裴府好?還不是因為這府裏裝了個放在心底的人?


    雲一自然也不會信這鬼話,隻當裴鈺推辭:“若是迴頭我聽說你病了,我就帶著我這府裏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去裴府賠罪去。”


    裴鈺聽了哈哈哈大笑:“那我可不敢生病了。”見是幾位侍女抬著新生的炭盆擺上,待人下去,皺了皺眉頭道:“我一路進來怎麽沒見著幾個家仆,全是侍女?”


    雲一撥了撥炭火,讓炭火燒的更旺些:“我既無父母夫君妻妾,也無子女小輩,府上用不了那麽多人伺候。就這些人,都還得感謝陛下皇後娘娘垂憐,從宮中挑選送與我的。”


    裴鈺看著雲一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諷刺,立即明了。


    這些人怕是當今聖上與皇後娘娘插在縣主府的眼線,插的這麽明顯,毫無遮掩之意:“那現下……”


    雲一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醉酒後有些口幹,順手給裴鈺的茶杯添上一點:“裴大哥放心,青衣在外麵守著,無妨。”這裏畢竟是古代,沒有竊聽器,前廳的位置本就無法藏人,又有青衣守著,奸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近前來偷聽。


    裴鈺端起茶盞,望著杯中茶湯,抿上一口隻覺茶香四溢甘甜無窮,仿佛跟之前喝的不是同一壺的茶水。


    雲一看了一會兒美人,還是覺得正事要緊:“裴大哥此次前來是有要事吧,可是銀州琉璃坊出了什麽事嗎?”


    裴鈺歎息一聲,摩擦著手中茶盞:“陛下的人到了銀州,已經探查到琉璃坊。”他定定的看著雲一“探子已經迴程,是我的副將派人急行軍先於他們,將此事報與我。你若是要強蠻,此時還來得及截留他們。”


    雲一:“截留?”她哈哈一笑道“此事我本就沒想瞞多久,此時公開也沒什麽不好。”


    裴鈺略一挑眉峰道:“此話何意?”


    雲一見裴鈺摩擦著茶盞的手指白的仿佛能結出冰來,便將手中的湯婆子遞了過去:“之前被困宮中,不知何時能出宮,本想著元宵節的時候讓琉璃現世,可惜了這好時機了,既然時機不就我,隻能自己創造時機了。”


    裴鈺也不矯情,接了過來抱在懷裏:“你打算怎麽做?”


    雲一見他乖乖抱著湯婆子取暖,頓時滿意一笑:“再過些日子,就是聖上的誕辰了,包了一套做賀禮吧。”


    裴鈺聞言蹙起眉頭,正要開口便見雲一繼續道:“其他的,就碎了吧。”


    “碎了?”便是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奇珍異寶的他,也覺得有些痛心,且不說他當時是見過琉璃的燒製難度的,現如今好不容易製成的,都是上萬次失敗中的寥寥成品,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品。


    雲一見裴鈺實在是痛心的緊,便打趣道:“你若是實在喜歡,送你一套琉璃盞也無妨,隻是怕陛下猜忌,反倒害了你。”


    裴鈺哪是自己痛心,他是替雲一心疼,當初琢磨工藝的時候,她和另外一位女子吃住都在琉璃坊,經常開窯趕在夜裏的時候,也守在窯前。


    失敗了便把自己關在房裏冥思苦想,或是聽說哪座山上有沒見過的材料,更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行腳商深入淺出找東西。


    那時他便覺得,這位青州縣主遠比其王公貴族都要耀眼。


    如今好不容易琉璃坊可以造出流光溢彩的琉璃盞了,卻要碎掉它。他知她身陷爭鬥,身不由己,依然為她感到痛心。


    雲一倒是沒有那麽大的感觸,這輩子是老天賞賜的,這些身外之物都不算什麽,更何況她靈魂來自現代,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小小琉璃還不算得什麽稀奇物件。


    當初一心造琉璃是想著撬資金,然後搞農業發展。


    畢竟人活著,就是為了吃嘛。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也莫名其妙的陷入如今的境地。


    現在,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趙正旭也是這個意思,之前本來說好的琉璃坊歸他管,結果來到京城一看,這就是個燙手山芋,誰碰都得死。


    現在隻有將燙手山芋丟到皇權手中,借著皇家的名義然後掌控在自己的手裏,才能抵擋得住世家的覬覦。


    裴鈺知曉雲一的計劃,隻是心疼她的付出:“那我派人拖延一下探子,等陛下聖誕過了再放探子進京。”


    雲一開心抱拳:“那就多謝裴大哥啦。”


    裴鈺擺擺手不甚在意:“既然你心有成算,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我便迴了,若是有事,便讓阿雲道長來將軍府尋我。”


    雲一應下也不留人,雖說現下民風還算淳樸,但是在遍布眼線的縣主府,留一單身男人用飯,孤男寡女傳出去對兩人的名聲影響都不好。


    等裴鈺離去,夏嵐已經準備好晚食。


    雲一讓侍女們不用伺候,自行下去用飯,趙正旭、夏嵐、阿雲師兄一起圍坐在桌邊,看著銅爐裏麵的鵝湯噗嚕噗嚕冒泡。


    她舉起茶壺,給每人麵前的酒杯中添上茶水,舉杯道:“讓大家隨著雲兒一起陷入險境,是雲兒的過錯。”


    阿雲聞言當即反駁道:“胡說什麽!這哪是你能決定的了的,要不是……”


    趙正旭也不讚同的搖了搖頭。


    夏嵐見狀,知曉大家要談正事,立即起身走到門外守著。


    雲一安撫的看了阿雲師兄一眼繼續道:“確實不是我能決定的,是他們欺人太甚,師父恩重如山,他們……”她強行咽下喉中的哽咽繼續道“他們逼死師父,逼我進京為她爭權奪利。”


    摸了一把眼中的淚水,繼續道:“就因為麻紙印刷術沒有讓他們獨占,就因為這一點名氣,他們竟能在我兒時就開始算計與我。”


    “幾位師兄及家人更是被他們握在手中,我不甘!”雲一紅著眼睛看著趙正旭和阿雲師兄。


    “我惜命是不錯,琉璃坊也可以讓,但是我絕不為奴。”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雲一看向趙正旭,因為隻有趙正旭能明白,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寧死不為奴、婢。


    他們想要逼著她為他們賣命。


    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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