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母女在帝都的第一頓飯,一個吃得興致盎然,另一個卻吃得心不在焉。


    大廳裏,就餐的客人不算少,但是在這所高檔的餐廳內,大家都恪守就餐禮儀,氣氛祥和且安靜。


    就在蘇珞珞她們的這頓飯接近尾聲的時候,卻出現了意外的一幕。


    她們的餐桌就挨著走道邊上。鄰桌的一個男人突然朝著走道方向,喊了聲“蘇教授!”,並且馬上起身迎了上去,跟對方握手。


    可見這位蘇教授,是個令男子頗敬重的人物。


    他的唿喚聲在安靜的飯廳內顯得有點突兀,蘇怡和蘇珞珞條件反射地朝聲音源看過去。


    蘇怡瞬間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這麽快便遇見了她的父親,帝都大學的蘇景遠教授。


    隻見父親滿頭銀絲,皺紋填滿溝壑,顯然已經上了年紀。但臉色紅潤,聲音爽朗,精神還挺好的。他的身邊站著妹妹蘇瑩,不需要別人的攙扶,老人家的腰杆依然挺得筆直。


    蘇景遠微笑著跟來客握手,和氣的問候對方。眼睛的餘光卻看到不遠處的餐桌上,正是他十多年前負氣離家出走的大女兒,蘇怡。


    電光火石之際,雙方都愣住了,時間仿佛暫停。他們互相看著對方,呆在原地。


    握手的男人,察覺到蘇老的神色不對,眼睛一直盯著自己身後的餐桌,意識到可能對方還有事,便打了個哈哈,找借口先離開了。


    蘇珞珞則有點納悶,對麵那個老伯和阿姨,為什麽一直看著自己和媽媽?


    她看到媽媽也同樣呆呆的看著對方,心想:“媽媽認識他們嗎?難道是故友?”


    對麵的蘇瑩卻首先打破沉默,喊了聲:“姐姐!”


    他們離的並不遠。這一聲唿喚,換來了蘇珞珞的震驚,也驚醒了蘇怡和蘇景遠。


    蘇怡隻好起身,拉起身邊還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蘇珞珞,走向父親和妹妹。


    “爸,妹妹……”蘇怡的聲音低低的,更像是呢喃。她低垂著頭,不敢看父親。


    聽到蘇怡的叫喚,蘇景遠卻像觸電一般,渾身顫抖起來。


    “啪!”隻見蘇景遠伸手,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打完了雙手還在抖動,似乎情緒非常激動。


    聽到響聲,一時間全場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蘇珞珞馬上想伸手去攔,卻晚了一步。蘇怡抬手輕撫自己的臉,頭垂得更低了,一聲不吭。


    蘇瑩擔心老人家一時氣急攻心,傷了身子。忙伸手攙扶著爸爸。


    蘇珞珞則緊緊的挽著媽媽的手臂,她從來沒有看見過媽媽這副軟弱的模樣。


    媽媽在人前,是意氣風發的外科主任醫師,在家裏則是隨和親切的好媽媽,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上來就打自己的媽媽!”蘇珞珞思及此,傲然抬起頭,正想怒目相對。


    卻隻見蘇景遠已經朝她伸手過來,她心下一驚,立刻想躲,卻沒躲得開。


    出乎意料的,蘇景遠伸手輕撫了蘇珞珞的頭頂,對著蘇怡說:“這就是你當年生下的女兒?”


    蘇珞珞有點意外這個老伯的喜怒無常,剛剛發怒的打了媽媽,一轉眼卻對自己這麽慈祥?她搞不懂對方心裏想什麽。


    蘇怡點點頭,轉向蘇珞珞:“珞珞,叫外公、小姨。”


    蘇珞珞緊抿著嘴,盯著麵前的兩人,她心裏很不高興,不肯叫。


    蘇景遠卻兀自“哈哈哈”大笑起來也不跟她計較。“好一個倔丫頭,脾性看來隨你了。”


    周圍吃飯的人,被剛剛的動靜吸引了。看了一陣,這幾個人似乎又沒什麽熱鬧看了,大家慢慢地轉過頭去,繼續自己的飯局。


    蘇景遠轉向蘇珞珞,耐著性子問:“你叫什麽名字,今年讀幾年級?”


    蘇珞珞怯生生的看向媽媽,媽媽朝她點點頭。她才敢迴答:“蘇珞珞,高三準備高考。”


    蘇景遠突然很感慨,聲音都帶有哽咽了:“20年啊,足足20年啊!蘇怡啊蘇怡,你是怎麽舍得離開家這麽久?”


    蘇怡依然低垂著頭,不發一言。


    蘇瑩忙打圓場:“哎,爸,姐姐迴來就好,平安沒事就好!我們一家人能團圓是福分呢,您別這樣,嚇到孩子的。”


    蘇珞珞眨眨眼,看著眼前這個跟媽媽有幾分相像的阿姨,這真的是媽媽的親妹妹和父親?而且剛剛他們說,媽媽當年是離家出走?


    蘇景遠突然遇到失散了20年的女兒,固然震驚又高興。剛一見麵,他還是沒忍得住火氣,打了她一巴掌,氣她膽大包天,一走而去。


    但人家都說“隔代親”,估計是真的。


    看著蘇珞珞這個外孫女,卻覺得怎麽看都不夠。長得那麽標致的一個小姑娘,真真兒是怎麽看,怎麽好看!他大蘇家的優良基因,都遺傳到這個小人兒身上了!


    蘇瑩看到久別重逢的場景,聰明的悄悄拉著父親,在蘇怡的餐桌上坐下,一家人開始聊了起來。


    蘇珞珞靜靜的聽他們聊了一陣,通過聊天內容,她大概知道了,媽媽原來是帝都人。


    外公蘇景遠,退休前是帝都大學的經濟管理學院教授,主要教市場營銷專業。去年退休後,又被學校返聘,繼續教書。


    外婆也是帝都大學的教授,已經退休了,退休前是英文係的教授。蘇珞珞心想,“所以我的文科這麽好,原來是有遺傳的呀?!”


    媽媽還有一個妹妹,是麵前這位一直笑語盈盈的阿姨,她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特別和氣。


    聽說她是律師,蘇珞珞立刻想起了鍾文彬,果然律師與律師之間,差別還挺大的。


    但是他們聊了半天,卻沒有提起過她的父親。


    這20年來,她的親生父親,還有媽媽的家人,一直是不能提的秘密。每次隻要問起,媽媽不是哭就是大發雷霆,所以蘇珞珞後來逐漸習慣了,也沒有再問起過。


    如今看來,其實媽媽離家出走去了s市,是什麽致使媽媽要跟家人鬧翻,不惜遠走他鄉,背後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她的親生父親到底在哪裏?


    雖然他們都沒提起她的親生父親,但是話裏話外,既然媽媽是離家出走的,那她的家人肯定是很不待見她的父親。


    蘇珞珞即使有滿腦子的問號,實在很想抓住他們問清楚,但是看了看大家的神情,她明白這些事急不來。


    聽著他們的嘮嗑,話題越來越接地氣。蘇珞珞的思維有點放空,她在幻想著,既然媽媽的家人不喜歡她爸爸,那她爸爸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囚犯?窮人家的孩子?家族仇恨?


    蘇珞珞越想越遠,不知不覺托著腮發起了呆。直到媽媽喊她:“珞珞,珞珞!你發什麽呆呢~”


    “啊,怎麽了媽媽?”


    “珞珞你是不是耳朵突然不舒服?”蘇怡擔心的問。


    “不是的,我就是有點累了,犯困。”


    蘇瑩卻敏銳的捕捉到姐姐話裏的擔憂:“姐,珞珞耳朵不舒服嗎?怎麽了?”


    蘇怡搖搖頭:“不是什麽大事,醫生說她壓力性聽力下降,最近有耳鳴、頭暈等症狀。所以我才帶她過來散心的。”


    “珞珞不舒服,要不要我聯係幾個相熟的醫生朋友,給她檢查下?”一聽到孫女不舒服,蘇景遠的關心之情隨即溢出。


    “不用了爸,你忘了我自己就是醫生。我找過權威的耳鼻喉主任看過,不礙事的。”


    “哦,我倒是真忘了。你現在是什麽科?心血管?”


    “不是,神經外科。做到主任醫師了。”


    “哼,不是心血管就好。我的女兒,自當是最優秀的醫生。”


    蘇珞珞聽著他們的討論,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心裏暖暖的感覺。“這就是家庭溫暖嗎?”她默默的這麽想著。


    從今以後,她也是有外公外婆,有阿姨的人了,一下子多了好多親戚呀!


    幾個人越聊興致越高,不知不覺附近幾桌人都結賬離開了。


    部長走了過來,滿麵笑容的說:“不好意思幾位貴賓,敝店的營業時間結束了。歡迎下次再來。”


    蘇怡接過賬單,妹妹蘇瑩跟她爭著買單,最後還說蘇瑩贏了。“姐,這頓我請,你別跟我爭!這是我請客請的最高興的一頓飯了!”


    說完還對蘇珞珞眨眨眼:“珞珞,你喜歡吃烤鴨的話,阿姨請你天天吃!管飽!”


    蘇珞珞哭笑不得,但是心裏對這個風風火火的親阿姨更有好感了。


    蘇景遠突然想起了什麽:“你們從s市迴來,現在住哪裏?”


    “爸,我們住在離這不遠的一家酒店。”


    “還住酒店!明兒個,搬迴家來住吧。”


    蘇怡正想開口辯駁,其實住酒店挺好的,也方便。


    話未出口,蘇景遠又說了句:“你還得家裏的地址吧?”


    蘇怡如鯁在喉,她當然記得……隻是這下子就不好拒絕迴家住了吧。


    蘇瑩趁機添把火:“姐,你走了之後,你的房間一直都保留當年的模樣的。母親常常去搞衛生,她看到你迴來了,肯定高興極了!”


    蘇怡想:“是啊,我也很想媽媽……”她考慮了下,緩緩點頭。“行,我們明天搬過去吧。隻是我們年初五就得趕迴s市了,我還得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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