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又是一年,不覺已到了魏普泰二年(梁中大通四年)的初夏。


    河內郡裏,晉陽與洛陽之爭猶未平息,戰事延綿,兩下裏都打個筋疲力盡。


    當初由爾朱榮一手打造出來、曾經戰無不勝的契胡鐵騎,如今一分為五,各自為政:晉陽的爾朱兆、洛陽的爾朱世隆與爾朱度律,東道的爾朱仲遠,還有一個遠在關中的爾朱天光。經年累戰,不知多少精銳命喪沙場,餘下的亦然疲憊不堪,難複當年之勇。晉地、河洛,乃至東道,既遭戰禍、又為諸爾朱暴掠,民不聊生,錢糧難繼。


    而那東方之地,蓋河北、幽燕、青齊也,本已休養生息多時,去歲十餘萬晉地六鎮遺民遷來,諸州人口愈足,昔時戰亂導致的大量荒地漸為開發,一派興興向榮。


    許是天意如此,去歲十月,一整個河北與青齊之地皆告豐收,幽燕苦寒之地亦能自足,於是一時間糧秣堆積如山,輜重器仗流水般打造出來。


    高歡心中,烈火騰騰,令諸州各軍加緊操練。


    此刻高歡治下,兵以六鎮為基,鮮卑高車人居多,民則以漢兒為主,時有摩擦。高歡雖為漢族,實則心向鮮卑,乃語鮮卑人曰:“漢兒,汝之奴仆也,男子為汝耕作,女子為汝織衣,何故欺淩之?”轉過頭來,又對漢人言:“鮮卑高車,汝之兵客也,雖食汝衣汝,亦為汝防盜擊賊,何故恨之?”


    高歡兩麵討好,又有元氏諸王為他張目,楊溫等名士從中斡旋,一時為胡漢各族視若共主,威望無兩。


    至普泰二年五月,糧足軍盛,治下清平,謂萬事俱備矣。


    。。。。。。


    五月二十一,信都城裏四方豪傑齊聚。


    擁兵者,青州刺史段榮,幽州刺史竇泰,定州刺史侯景,燕州刺史彭樂,瀛州刺史斛律金及其子斛律光等。


    冀州本部,兵曹從事莫多婁貸文,長樂郡都尉薛孤延,武邑郡都尉賀婁烏蘭,長史破六韓常等。


    元氏諸王,計有平陽王元修,南陽王元寶炬,汝南王元悅等。


    客卿,大士楊愔,名士溫子升,高家四兄弟高乾、高慎、高昂、高季式等。


    又孫騰、司馬子如與劉貴三個,掛印離洛,鹹至信都。老兄弟重聚,高歡為之大喜。


    群情洶湧,共推相、冀兩州刺史高歡為盟主,更以楊愔寫下《討爾朱檄》,字字悲淚,句句豪壯,士人得之,吟誦不止。


    高歡乃於盟台之上拔刀高唿:“爾朱氏暴虐天下,弑殺君王,天理難容。今舉義旗,正當其時,當除爾朱之虐,為百姓更生!”


    。。。。。。


    高歡信都起兵,傳檄四方,天下為之震動。


    諸爾朱驚怒之餘,總算是罷手言和,約定共伐高歡。


    本來已是說好,晉陽兵馬東出滏口陘,洛陽兵馬自河內郡溯太行山而趨東北,東道兵馬則從碻磝城北渡黃河,三路並進,共抵相州魏郡,以奪取鄴城重地,堵住高歡兵馬南下之路。除此之外,爾朱世隆又遣使入關中,力邀爾朱天光助戰。


    結果爾朱天光壓根不予理會,更道:“區區高歡,家奴罷了。一戰可定,何必擾我清靜?”原來他的心底,至今還沒把高歡當迴事兒。


    爾朱兆亦然與爾朱天光一個想法,總覺著高歡不外乎如是,於是領著兵馬急急出了滏口陘,也不等洛陽及東道兵馬前來匯集,便令搶先發動攻擊,指望著一鼓拿下鄴城,那麽之後的事兒,可就是他爾朱兆一個人說了算了。


    孰料此時的高歡,業已匯聚河北、幽燕、青齊各地兵馬,僅兵力之強厚,就已不在他爾朱兆之下,而士氣之高昂、弓馬之豐足,更是遠在其上。


    六月十九,鄴城一戰,高歡親鎮城頭,爾朱兆苦攻未果,反而損兵折將,士氣大沮。


    城中趁勢殺出,其中高昂高敖曹銳不可當,連斬爾朱部七員猛將,殺得契胡人人膽寒,時人驚唿:“此非霸王再世乎?”小將斛律光陣中掛羽,一箭射倒爾朱兆大纛,得號“小養由基”。


    爾朱兆大敗,死傷兩萬餘人,灰溜溜逃迴山西。


    洛陽兵馬這時堪堪走到汲郡,忽聞爾朱兆敗報,主將爾朱度律慌忙下令退兵,一路急奔,逃歸洛陽。至於東道爾朱仲遠,此時尚未渡過黃河,既知晉陽與洛陽皆退,豈不止步?


    經此一戰,諸爾朱震駭莫名,始知高歡羽翼已豐,自家大禍恐至。關中爾朱天光語其弟爾朱顯壽曰:“高歡檄中所指,你我皆在其上。此一番,怕是不得不出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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