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北軍再來時,北中城城頭一片肅穆,大夥兒皆覺著今日這一戰,多半不好應付---眼簾裏北軍雲梯無數,又有重型樓車、衝車、撞車。。。凡攻城器械,一應俱全。


    果然兩下裏一接戰,白袍軍壓力倍增,雖還能暫時壓住北軍不使登城,可己方戰損直線上升,怕是前兩日加起來都沒今日這一戰多。其中尤以北軍三座高大樓車最是難纏,北軍弓箭手高踞樓車之上,平端直射,白袍軍失了居高臨下之利,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樓車不住迫近,眼見得就要靠上城來。白袍軍雖是箭矢如雨,還用了不少火箭,卻因樓車覆了濕牛皮,壓根點不燃。


    城下隆隆之聲不絕於耳,那是撞車轟擊城門的聲響。城頭上壓製不住北軍,城下北軍便得從容撞門。木門起了多處裂痕,木屑橫飛,搖搖欲墜。


    事急矣!


    陳慶之喊來裴果,鄭重其事:“五百騎業已整隊待發。今日之事,全仗孝寬了!”


    “敢不效死?”


    。。。。。。


    碩大的撞車唿唿衝向北中城已顯單薄的城門,勢大力沉,又挾千鈞快衝之力,瞧來這一擊便能破門而入。撞車隊主這般想著,暗自偷喜:今日首功,到底給我撈著了!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為何,撞車未到,城門先自開了。撞車撲了個空,連車帶人摔了一地。


    撞車隊主爬起身來,一臉懵然。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一道青黃疾影閃過,隊主吭都沒吭一聲,已為撞飛空中,狂噴鮮血而死。


    正是異常神駿的黃驄馬自城門洞裏電馳而出,裴果揮舞長槊,一馬當先。身後五百騎白袍騎士刀矛如林,分兩列並馳出城,各往左右兩邊,沿著城牆突襲掃蕩。


    白袍騎士快逾閃電,所到之處,北軍猝不及防,皆為潰散。裴果搶至一座樓車之下,自身後抽出杯盞粗的銅鐧,哢哢就是兩下,力氣好大,竟生生抽斷了樓車一柱。


    那樓車失了一柱,頓然搖搖晃晃,片刻之後,再也撐不住自重,轟然倒塌。樓上北軍摔落塵埃,非死即傷。


    裴果走的是左路,這一路正有兩座樓車橫亙。裴果抽倒第一座,快馬加鞭又衝至第二座樓車前,如法炮製,片刻功夫再毀一樓。城頭上叫好聲一片。


    右路雖隻一座樓車,可惜騎士裏沒有裴果這般絕世猛將,一眾白袍騎士拿刀砍、拿矛戳,隻是弄不斷樓車主柱。


    遠處觀戰的爾朱榮勃然大怒,喝道:“誰與我前去滅了這幹白袍賊?”


    賀拔勝與宇文泰應聲而出,各領一支騎軍,分左右直取白袍騎士。


    城頭上陳慶之揮舞令旗,大聲唿喊:“迴城!速速迴城!萬萬不可耽擱!”


    右路白袍騎士尚未能毀去樓車,聞令大急。樓車下幾個騎士互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就見他幾個縱馬起速,竟是連人帶馬朝著樓車衝去,這是要拿血肉之軀當了撞槌!


    轟然大響聲中,連著四騎撞在樓車柱上,柱子再也承受不住,哢嚓斷裂,樓車由是毀倒,砸在地上,濺起漫天煙塵。至於撞樓的四騎,連人帶馬,皆是血肉一團。。。


    城頭上哭喊聲一片,遠處北軍看在眼裏,也自心驚:白袍賊。。。簡直不是人。


    裴果迴馬就走,將至城門,宇文泰那一支北軍騎士已近。兩下裏打個照麵,各自又驚又喜,萬千感慨,全在心中。


    宇文泰不自覺扯動馬韁,馬速緩了下來,眼睜睜看著裴果率眾入城,城門隨即關上,全無追趕之意。


    片刻之後賀拔勝自右路追來,大叫道:“黑獺做甚放了白袍賊進城?你這不是錯失良機麽?”


    宇文泰直勾勾看著北中城城門,低聲慨歎:“破胡兄,方才那力毀兩樓的梁將,正是果子嗬。。。”


    “小果兒?真的是他?”賀拔勝兩眼發亮:“這麽說來,河橋城塞裏的定然就是忠哥兒咯。嘖嘖,不想一語成讖,再見他兩個,卻是當麵為敵。”


    城門已關,賀拔勝與宇文泰領的是騎軍,留下無益,遂迴馬歸陣。見著爾朱榮時,推說城門內白袍賊弩陣儼然,是故不敢追擊,爾朱榮倒是不曾懷疑。


    三座樓車盡毀,無力壓製城頭白袍軍箭矢木石,爾朱榮又不願拿人命去填,無奈之下隻好暫時退兵,大是鬱鬱。元天穆再行勸諫:“今日觀戰,白袍賊已然技窮,拿下北中城指日可待。軍中正在趕製樓車,日落前便可做出幾架來,天柱無須擔憂。”


    “好好好!”爾朱榮轉憂為喜:“吃過餔食,再來攻城!”


    迴得營中,宇文泰與賀拔勝便說起撞見裴果一事,眾兄弟驚喜交加,唏噓不已。最後還是賀拔嶽一錘定音:“大家夥長點心眼,可別臨陣傷了自家兄弟。總該活擒了他兩個,勸得轉歸天柱麾下,從此兄弟團聚,豈不快哉?”


    北中城頭,裴果定定看著遠處北軍連營,心潮澎湃。


    邊上站著陳慶之,同樣定定眺望敵營,卻是愁眉不展---這第十戰算是頂住了,那麽第十一戰呢?


    吃一塹長一智,下一次爾朱榮定然會安排騎軍近前壓陣,再想出城偷襲,恐已不可得。


    。。。。。。


    第十一戰說來就來。趁著夜色未至,北軍卷土重來,陣中推出六架樓車之多,數支輕騎環伺,隨時都能撲將過來。城上白袍軍看在眼裏,麵麵相覷,一發變了臉色。陳慶之令用條石封砌四門,全軍上城。


    酣戰半個時辰,城頭上已覺支撐不住,處處都露出破綻。陳慶之也沒甚好辦法,乃披甲持劍,親在城頭揮砍。裴果護在他身側,同樣主意全無。


    再戰片刻,連陳慶之也受了一處小傷,給裴果推迴城樓裏,不許他再戰。


    眾人私下低語,都謂“大勢已去”,今日就是為大梁盡忠之日。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這般想著,倒也士氣大漲,一時又把北軍攻勢打退不少。。。


    正危急間,忽聞城外鳴金聲大作,響徹十裏。金聲刺耳,可落在城頭筋疲力盡的白袍軍耳朵裏,不啻天籟之音。


    北軍就這麽莫名其妙收了兵,潮水般退個幹幹淨淨。高處看得清晰,北軍營中源源不斷開出一支支兵馬,皆往南邊而去。


    陳慶之以下,白袍軍將士無不瞠目結舌。半晌過後,確認北軍已退,城頭上爆出響雷般的歡唿聲。


    事後才知,原來卻是陳慶之的“南北唿應”之計總算奏效了。元顥再是愚鈍,也知若是折光了白袍軍,僅靠自己多半擋不住爾朱榮,是故派遣楊忠領一軍跨浮橋北去,攻打北軍身後。又元冠受統領洛中八萬大軍,大張聲勢駕舟北渡,橫亙十餘裏,同樣威脅北軍身後。


    爾朱榮聞報大驚,恐遭兩麵夾擊,不得已下令停止攻打北中城,轉而先對付楊忠與元冠受。


    北軍主力壓至大河北岸,楊忠與元冠受恐抵敵不住,各自退歸河橋城塞與南岸,隔河與北軍對峙。舟船雲集,隨時都可渡河進擊。


    北中城下,短短三日內白袍軍連打十一戰,殺傷北軍極重,己軍尚得五千之眾,戰力猶存。


    爾朱榮氣急敗壞,卻也無法可想---南軍與白袍軍南北唿應,叫他顧此失彼,一時不敢再行傾力攻打北中城,隻得分兵兩萬與元天穆,令圍住北中城不打。他自率主力駐防大河北岸,另想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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