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選現成建好的,而是全部翻新重建。


    選址在最繁盛的城東區,由她親自設計府邸的構建,修建的工匠們皆是出自宮中最精良的,一群人拿著她親繪的圖紙,來到選地處,進行商議和規劃。


    按理說,長公主出宮立府,那要到成婚才行,而她未婚先立,這鬧出的動靜還不小,百姓們也僅是在背後說道幾句閑話,並未覺著詫異,畢竟再離奇、有反常理的事,隻要冠以她的名義,一切都合理了。


    這番興師動眾,反倒是引起一部分的怨氣。


    前腳人剛死,沒活捉惡徒,後腳便大肆興建府邸,仿佛從未在意過一樣,匆匆結案了事。


    蕭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心裏是服氣的。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即使周邊是持刀的侍衛,手腳被鎖鏈束縛,卻依舊能悠閑淡定地持棋對弈。


    侍女端著沏好的熱茶走來,為兩人一一倒上。


    尉遲晏持白棋,不假思索落下一枚,旁若無人地問出困在心中的疑惑,\"你為何不殺了我?\"


    楚嫆沒立刻接話,舉黑棋落盤,旋即又拿起茶杯,輕輕吹涼些許,微抿了一口。


    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簾,迎上他的目光,\"你又為何出手救本宮?\"


    兩人相視,即使各有算計,同樣也都有那藏匿的私心。


    淡薄的白煙嫋嫋四散,空氣中彌漫著盡是茶香,離窗邊近,光亮泄入照在兩人身上,棋盤之上局麵勢均力敵,一時看不出孰強孰弱,就連氣氛都隱約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雙方都起過殺心,但真當有可乘之機時,卻又不約而同的心軟。


    細數這些年的恩怨算計,從棋逢對手,到非敵非友,再直至今時,莫名的更像是糾纏不清的怨侶。


    冥冥之中,好似都動了惻隱之心。


    尉遲晏恍惚間會錯了意,率先自嘲嗤笑出聲,\"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我對你餘情未了,舍不得讓你死。\"


    還是不改的直接坦率,絲毫不掩飾對她又愛又恨的情意。


    聽到這話,青黛的立即握緊劍柄。


    楚嫆聽到這個答案並不覺著意外,抬手示意身邊的一眾侍衛退下。


    青黛無動於衷,直到她稍側頭看過來,微揚笑提醒。


    心裏有不解,無奈默默地退至門外。


    屋內就隻剩下兩人。


    楚嫆繼續下著棋,靜默良久,最終憋出一句話,\"本宮這樣做隻是為了還一個人情,你不必多想。\"


    話出,他放棋的手倏然停住。


    此話中隱喻的人情,讓他再次迴想起往事,以及逝去的人。


    尉遲晏半垂的眸子漸漸凝上沉鬱,強忍著慢慢騰升起的怨念,手一放,是將棋子按在盤麵上的。


    楚嫆又怎會察覺不出來,話鋒一轉,仿佛有些不願承認,但心裏的那個聲音不斷在叫囂著,以至於有些憋不住,於是不得不坦誠說出口:\"其實本宮……\"


    \"好像也不想讓你死。\"


    這話說得沒底氣,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然而在寂靜的房間內,能清晰迴響在耳邊。


    他先是愣怔一瞬,隨後慢慢抬頭,眼裏的鬱氣在消散,似冷冽的寒冰融化,迷茫、疑惑,乃至不敢置信。


    再次相視,他的目光灼熱且犀利,她雖能直視,卻有些飄忽不定地躲閃。


    兩人的言行方式截然不同。


    一個是宛如草原上粗獷直率的風,肆意坦誠地直麵而來,自帶著生來放蕩不羈的野性,強勢而具有侵略性。


    一個似清澈透明、潺潺動聽的流水,順節禮之道而緩緩輕流,自始至終顧全大局,無形間潤物細無聲,婉轉又含蓄。


    今時平靜的水麵,因風而掀起了層層漣漪,甚至是浪花。


    尉遲晏在她的躲閃間看明白,又好像依舊猜不準,警惕問:\"什麽意思?\"


    楚嫆覺著自己被下蠱了一樣,居然會說那樣的話,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忙不迭岔開話題,\"為何要殺蕭玧?蕭家與異族人到底做了哪些勾搭?還有唿爾穆逃到中原之事,你究竟是胡謅,還是確有其事?\"


    一口氣不間斷地三連問,是要迴歸正題,更是在掩飾內心的慌張。


    尉遲晏重新拿棋,風輕雲淡一一迴應:


    \"殺蕭玧本在計劃之內,當時是氣性上頭失手了。\"


    \"蕭家與唿爾氏有所結交,我也隻知一星半點。\"


    \"彼時亂戰死傷無數,唿爾穆太過狡猾,棄車保帥選擇逃亡,沿著一路追擊,發現他最終來到了雲國,很大可能是來找蕭家幫忙。\"


    她聽完沉默了,持黑棋開始進行圍剿。


    尉遲晏見招拆招,奈何對方這三年來棋藝精進了許多,漸漸的處於下風。


    楚嫆一舉又吃掉他的一枚白棋,突然開口說著:


    \"這次,由本宮主導。\"


    \"你抓唿爾穆,我揪叛徒,兩兩聯手,不得有半點違背合作之心。\"


    \"如何?\"


    他抬眼,遲疑著沒立刻同意。


    \"本宮可不會像你一樣,向來言出必行。\"她繼續下著棋,不慌不忙地表態,\"在這裏,本宮無需忍讓任何人,有權有勢,與你合作也無非是想盡早結束一切。\"


    原以為他是在警惕,豈料在自己說完後,尉遲晏語氣平淡地解釋:


    \"之所以猶豫,是因為我可能無法做到你最後那點要求。\"


    楚嫆秀眉微蹙,迴想剛剛自己說的話有何處不妥。


    尉遲晏神情嚴肅且堅定,直勾勾注視著她,\"不得違背合作……這點可以做到。\"


    \"但不能保證,除這之外的變數。\"


    \"連我都控製不了自己的心,難保最終結束一切能夠幹淨利落地斷清。\"


    楚嫆轉而想起他說過餘情未了的話,霎時不由得心緒一亂。


    方才壓下去的慌亂再次浮現,手中的棋不知不覺中鬆懈,啪嗒一聲掉落,巧合地擦著桌邊而落,一路滾在地麵上。


    尉遲晏視線瞥向那枚黑棋,又看迴她,自己的心意可以說人人皆知,她更是習以為常才對,現在怎會……


    棋子落平時,他的腦海倏然間也敲定了想法。


    眸光稍稍一亮,望眼欲穿的注視,想要在她的臉上看到如剛剛那躲閃的答案。


    楚嫆能清晰感知到來自心間的跳動,一下又一下地提醒,詫異、茫然和無措……


    看著眼前這人,第一次產生了自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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