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晏定定的跪著,眼眸和濃密的睫羽仍有濕意,頂著這張異域俊俏的臉,卻是一副清澈懵懂的樣子。


    硬朗深沉中多了些純情,竟不突兀,有種莫名的反差感。


    當察覺到她的臉色出現不悅之意,尉遲晏趕忙垂頭應下,\"是。\"


    楚嫆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一本正經地問:\"知道麵首是何意嗎?\"


    尉遲晏隻思考了一刹,\"他們說奴的職責就是服侍殿下。\"


    她輕挑眉,\"除了學樂曲,你還會什麽?\"


    \"掃地、做飯、洗衣……\"


    楚嫆下睨一眼他的手,確實有因幹粗活而生的繭子,\"漠北人,騎術、射箭可會?\"


    尉遲晏畢恭畢敬地迴應,\"隻會些皮毛,殿下若想看,奴便盡力展示。\"


    她瞧他低眉垂眼的,心中大致了然,彎身去撿地上的東西。


    尉遲晏忙不迭的也伸手,動作神同步,毫不意外的相碰上,他像是觸電般收迴,小心翼翼的撿起衣裳。


    原先的紅意還未褪,耳根再次隱隱發燙,\"殿下金貴之軀,怎可為奴折腰。\"


    楚嫆沒理會,而是撿起了他旁邊那枚精致小巧的玉墜,剛剛衣裳遮住一半,現在拿起看得更清楚了。


    兩麵紋樣一看就知不是這裏的,青玉質地細膩,色澤溫潤。


    他神情變得緊張,隻能拱手道:\"殿…殿下,這是奴的貼身物件,徐大人所送。\"


    楚嫆冷覷他一眼,沒多問,將東西放在他的手背上,\"既當了麵首。\"


    \"從即刻起,你的一切都屬於本宮。\"


    \"事事聽從,不可有半句謊言。\"話一停頓,食指抬起他的下顎,媚眼似含笑,又幽幽滲人,\"膽敢被發現有異心,我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尉遲晏不假思索地應道:\"是。\"


    眼瞅著時辰差不多,她擺手道:\"穿好衣裳就出去,本宮乏了。\"


    尉遲晏麻溜的一件件穿好,跪得久膝蓋隱隱發疼,踉蹌的站起,麻意快速蔓延,像是萬蟻爬,每動一下都明顯得厲害。


    楚嫆已躺下,覷見他僵硬的步伐,突如其來的心生一壞點子,側身撐著臉,懶洋洋地喊道:\"等等。\"


    他緩慢的扭迴,作揖問:\"殿下還有何吩咐?\"


    \"突然又沒那麽困倦了。\"她紅唇勾起壞笑,\"聽聞漠北人擅長歌舞,我想看了,你跳一舞再走。\"


    \"現在,立刻跳。\"


    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敢反駁,隻能應下。


    站立好,腿腳的麻意不散,硬著頭皮擺弄,動作一點都不柔美,甚至是笨拙滑稽,瞧著不像是會跳舞的樣子。


    楚嫆神情淡然,漫不經心的注視著眼前人,若有所思。


    他久久不停,直至她的困意逐漸來襲,手掩著打了個哈欠,\"行了,退下吧。\"


    尉遲晏行禮告退,轉身之際漆黑的眼眸升起陰鷙,暗裏醞釀著煞意,寬大的衣袖遮掩著,手攥緊玉墜。


    ……


    正值春雨豐沛時節,接連不停的一直下,淅淅瀝瀝的,內外都似透著潮濕,風吹陣陣涼,此期間待在宅院中,悶得隻叫人心煩。


    庭軒內,室門敞開,她倚靠在太師椅上,麵向庭院,手捧玉盞飲茶。


    悠揚的琴音環繞,伴著嘩嘩的雨聲,與之配合,相得益彰。


    楚嫆放下杯盞,看向不遠處彈琴的那人。


    不知想到什麽,輕輕一冷笑。


    一曲畢後,不等他起身請示,她直言:\"日日聽琴曲著實無趣。\"


    \"皮毛武藝中的劍術如何?\"


    尉遲晏拱手,啟唇欲言,怎料已是不容他拒絕的餘地,婢女在她話落時就遞來了一把長劍。


    楚嫆瞥向外庭,豆大般的雨落不停,繼而笑意嫣然的看著他,\"本宮曾在《域錄》中瞧過這樣一段話:


    ‘廣袤無垠,策馬揚鞭;雨中舞劍,盡顯鋒芒。漠北男兒,生來馭獸持刀劍,縱情一方綠原。’


    看你身段不俗,確實是個能武之相。\"


    尉遲晏遲疑了片刻,隻能接下話,\"能為殿下舞劍,實乃榮幸。\"


    拿著劍,走出去的那刻,雨水吧嗒吧嗒的墜在身,片刻間全部打濕,清風拂生起陣陣寒意。


    他轉身麵向裏頭椅坐的人,她笑容嫣然,宛如笑麵虎般,悠然自得的看戲。


    尉遲晏抬手拔劍,雪亮的劍身映著那雙漆黑的眼眸,睫羽積雨珠,鋒芒一閃而過,利劍已揮。


    破雨運勢,步伐輕快,穩而有力,開闊的庭地盡情揮斬,其一招一式幹淨利落。


    楚嫆笑眼中多了些冷意,細品著清茶欣賞。


    沒一會,一婢女走來附耳低語了幾句,她笑容收斂,放下茶杯,起身離開。


    沒有得到準許,他不敢停歇,餘光留意著人走遠。


    婢女小廝跟隨著,偌大的庭院,逐漸隻剩他在雨中舞劍。


    凝重陰沉的烏雲揮散不去,那颯颯的劍聲在風雨聲中響起,利劍揮舞,久久未止……


    天色終是完全暗了下來。


    書房內。


    她看完最後一本折子,冷笑著丟到桌上,\"一群鼠輩,不足為懼。\"


    旋即抬眸看向麵前一襲黑袍、手持長劍的女子,\"近期繼續。\"


    \"青黛領命。\"女子應道。


    說完,楚嫆又想起什麽,提筆在紙上描繪著。


    青黛在一旁看著,待她畫完,便知曉接下來要做什麽。


    處理完事務後,門口響起一嬤嬤的聲音:


    \"殿下。\"


    聽這語氣有猶豫不決的意思,楚嫆慢步走出來,\"何事?\"


    老嬤嬤看門開了便沒再躊躇,一五一十的說出情況。


    她靜默須臾,麵色不改道:\"派醫官去瞧。\"


    話音落,沒走幾步,一道閃電在不遠處響起,夜空被撕開裂縫,隻得片刻間的明亮。


    順勢看去,雷電欲要往這邊來,看架勢還不小。


    楚嫆定定的看著電光劃過的影子,天地忽明忽暗,整個雲國都在雷雨的覆壓之下,平靜終究是要被打破的。


    另一邊,房間內飄著濃重的藥味,床上的人麵色蒼白如紙,唿吸輕淺,微蹙著眉,似被夢魘纏繞,久久不能安睡。


    醫官救治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後是擦著汗走出來的。


    長公主親自吩咐,底下的奴婢小廝也意識到此人的不簡單,因此誰都不敢輕視,看守在門外。


    兩日後。


    一陣香糜的氣息鑽入鼻腔,耳邊也逐漸聽得清晰,他慢慢睜開眼。


    視線清晰的那刻,迎上一雙透亮靈動的狐狸眼,那眉眼嫵媚勾人,似笑非笑的注視著自己。


    捧著瓷玉碗,纖細修長的手,握勺杆輕攪動,可見香氣誘人的肉糜粥。


    美人在側,本該是十分美好舒心的畫麵,他卻神情驟變,但一動身便如車碾般疼痛,頭更是昏昏沉沉。


    楚嫆瞧他醒了,舀起一勺粥,輕輕吹涼後遞到他嘴邊。


    尉遲晏頭皮發麻,掃一眼周圍,屋子就隻有他們兩人,靜得能聽到屋外的鳥鳴聲。


    一切都透露著詭異,恰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在他愣神時,瓷勺又遞近些,碰上他的唇。


    尉遲晏收迴視線,重新看向她,眼神茫然又畏怯。


    楚嫆不惱,平淡地開口道:\"你淋雨受寒,體內毒發,醫官竭力救迴,現已暫時壓製住。\"


    \"昏睡許久,醒了就該吃些東西。\"


    最後那句話帶著命令的語氣,他聽完猶豫著張嘴吃下,垂眸不再直視。


    \"可知是何時被下的毒?\"她邊喂邊問,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尉遲晏沒緩過來,嗓音沙啞微弱,\"奴也不知。\"


    楚嫆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像是在審視他話裏的真假。


    微揚唇一笑,冷不丁地說道:\"本宮不會讓你輕易的死掉。\"


    \"隻要你乖乖聽話,自不會虧待。\"


    此情此景所說的話中之意,並非表象。


    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從上次陰狠的模樣還曆曆在目,到如今竟細致入微的照顧,轉眼間像是換了個人。


    美人媚笑,實為幽幽寒刀。


    由此可見,絕非世人傳頌的\"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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