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遠在帝國的另一端。


    安妮坐在書房內那張與她和李蒙形影不離,可以蘊養靈魂的長椅上,她捧著一本書,皺著眉看著。


    李蒙就在她身邊,頭歪著,整個人斜靠在長椅那寬大的扶手上,頭超上,睡得正香。而斯皮格則一如既往地忠心守候在安妮身後,他謙卑且矜持地低著頭,等候著他那尊貴的女主人的任何命令!


    “……李蒙,你睡著了嗎?”


    安妮終於將手上這本關於北國的編年史看完了,她長舒了一口氣,卻發現一旁的李蒙,已經不知在何時,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安妮試探著用手戳了李蒙兩下,發現他的確不是在裝睡後,眉頭,便逐漸皺了起來——這幾天,李蒙越來越嗜睡了!


    根據安妮的觀察,李蒙原本就不怎麽旺盛的靈魂之火,在這些天,越發微弱了。


    微弱到,幾乎受到一點衝擊,他就會昏闕過去。


    因此,這些天,安妮就一直呆在李蒙身旁——她真的很害怕,李蒙會像之前那樣突然消失不見,又或者……幹脆睡著了就再也不能醒來……


    “……斯皮格,你把桌子上的這些東西,都收拾一下吧。”安妮輕聲對著斯皮格說道,顯然,她不想吵醒李蒙。


    “遵命,女主人。”斯皮格點了點頭,他幾乎無聲地來到書桌前,將李蒙按照《自然啟蒙》那本書裏折騰的許多東西,統統收拾起來。斯皮格很清楚,一旦李蒙醒來發現他做的這些實驗,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會非常暴躁……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一切都為了女主人!


    而且,女主人這樣做不是沒有道理的……


    斯皮格無意地瞥了沉睡著的李蒙一眼,心中再一次感慨這個聖族小家夥的幸運。


    將書桌上那些盛滿水的盆碗,安妮從南方迦太基人那裏買來的煉金器具,以及仍攤開著,且用李蒙稚嫩的筆跡,寫滿了筆記的《自然啟蒙》統統收起來後,斯皮格再度迴到了安妮身後,就像是她的影子一樣……


    安妮也沒在意斯皮格,或者說,她從未將除了李蒙以外的生物,看做“人”。


    自從在那一天蘇醒之後,她和李蒙,都生活在同一個,隻有對方存在的世界裏。


    在命運的影響下,李蒙的家人,包括他的姐姐,哥哥,還有父親……都對他似乎沒那麽重要了——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在工作閑暇(現在也不用工作)的時候,偷偷跑到黑荊棘堡的眺望塔上,在那裏眺望北方。


    因為,李蒙在之前總是執著地認為,他的哥哥和父親會從北方過來接他和他的姐姐薇拉一起,返迴聖族的領地……


    哦,李蒙現在,也似乎忘記了他的姐姐……


    想到這裏,安妮伸出手,輕輕拂過李蒙熟睡著的臉頰,忽然,腦海中又浮現起了莉茲那副討厭的模樣。


    可出奇的是,安妮的內心,此刻卻一點波瀾都沒有,她看著熟睡著的李蒙,告訴自己……


    “隻要有李蒙在,我什麽都不會害怕的……無論是姐姐,還是那個叫做洛基,對李蒙抱有惡意的神祗。”


    這個世界太複雜了,安妮隻想和李蒙呆在一起,直到永遠……


    ……


    不知不覺,安妮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可能是由於在睡著之前,她正側著身子看李蒙在睡夢中側顏的原因。


    在睡著之後,安妮半個人都壓在李蒙身上,她的頭,恰好枕在李蒙懷中,而雙手,也不知在何時摟住了他的脖子。


    李蒙依舊保持著先前的睡姿,絲毫沒有因為身上突然多了重物別扭而醒來的跡象。


    或者說,正是因為在他身邊的人是安妮,他才能睡得這麽香甜,睡得這麽毫無防備……


    守候在一旁的斯皮格,見到熟睡的兩個小家夥,那雙曾經充斥著嗜血的血眸之中,此刻也出現了片刻的溫馨。


    因為害怕打擾到女主人和李蒙少爺的休息,斯皮格沒有用他慣用的響指,而是親自來到門邊,悄聲囑托了守在門外的末卡維守衛,讓他們將李蒙少爺的被子,從他房間裏拿來。


    至於為什麽不讓他們去女主人的房間?原因很簡單,斯皮格覺得他們不配,而且,是包括在他自身範圍之內的所有血族,都不配進入女主人的臥室,更別提觸碰她的物品!


    至於李蒙……


    嗯,這個小家夥一向很好說活!


    ……


    沒多久,一位抱著一張疊的非常平整的天鵝絨毯的末卡維守衛迴來了,他沉默著將這張天鵝絨毯子遞給斯皮格之後,就重新返迴到了自己的崗位之上,完全沒有任何表露對斯皮格尊重的意思。


    斯皮格也不以為意,如果是在格利亞的時期,這些一直呆在末卡維禁地的血族戰士們,是不會出來的。


    他們之所以重新迴歸凡人國度,無非是為了他們的女主人,安可。


    盡管始祖安可現在仍在安妮的軀體之內……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安妮的尊重!


    斯皮格迴到安妮與李蒙身旁,將那張看上去厚重到密不透風,且帶著相當花哨紋飾,但卻異常輕盈的天鵝絨毯子蓋在了兩個小家夥身上,靜靜地欣賞著他們的睡顏。


    可能是由於血脈之間的聯係,斯皮格對安妮這個身體中隱藏著末卡維始祖的小家夥,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忠誠?愛戴?還是其他的?斯皮格總說不準。


    但這些感情,都是基於尊重與敬仰而產生的。


    這也就直接導致了,斯皮格對安妮的情感,甚至遠遠超出了和他同屬一代的格利亞。


    格利亞非常優秀,否則他也不會被末卡維的長老會選中,作為末卡維的族長繼承上一任已經隱居族長的爵位,成為羅馬帝國的大公爵。


    斯皮格與格利亞之間的友誼,源於他們還是人類,在大陸上一起遊曆闖蕩的時候——在那個時候,無論誰都想成為一名英雄……而且,是像希臘神話中,赫拉克勒斯和波爾修斯那樣的傳奇英雄!


    成為神是不可能的,在那個時候,新神耶和華還沒在凡人國度傳播自己的信仰,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神祗是永恆的……而且,沒有任何人會成為新的神祗……


    這也就導致了,斯皮格和格利亞在當時,都想成為傳奇英雄!


    想想看,在眾神神官的示意下,完成那些相對凡人而言,困難到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後,在這片大陸上留下自己的傳說,讓那些吟遊詩人們在酒館,歌劇院,或者競技場內歌頌自己的功績……


    那是一段美好的迴憶……


    直到後來,直到他和格利亞遇到了他們的“父親”,他們的“父親”是末卡維長老會中不起眼的一名血族伯爵,然而盡管是血族伯爵,他的實力也摸到了人類的頂端——傳奇強者!


    “父親”教會了他和格利亞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了讓他們重新認識世界,重新認識神祗……


    而斯皮格和格利亞,也知曉為什麽“父親”會選擇他們兩個。


    沒別的原因,隻因為格利亞的血液,是一種非常稀有的血液。


    他的血液混雜在血族的體內,可以讓血族完全收斂自己身上的氣息,從而達到隱瞞的效果。而隱瞞的對象,自然就是試圖掌控這個世界,並且已經有了勝利端倪的教廷,還有它背後的新神,耶和華!


    ……


    斯皮格搖了搖頭,將他和格利亞的那點迴憶趕出腦外。


    無論他和格利亞曾經的關係,多麽要好,但那,也隻是人類時候的事情了。在斯皮格的眼中,女主人的位置,永遠是第一位的(無論是安妮還是安可)。


    而格利亞也隻是……運氣不好,誰讓他招惹了安妮呢?


    不過也幸好他讓安妮發怒,才使不自覺地開始了覺醒,而後在她身上出現了始祖安可的靈魂!


    想到這裏,斯皮格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看著安妮的眼光,微微波動了一陣——那陣波動,叫做掙紮。


    斯皮格無法想象當安妮身體中,那個叫做安可的始祖徹底複活後,會做些什麽……


    安妮小姐可能會在李蒙身上,向始祖安可作出妥協。


    但無論妥協後李蒙會怎樣,安妮都會……消失!


    ……


    斯皮格的雙眼中充滿了複雜,他緩緩轉過身,將書桌上已經空掉的茶壺中,再度盛滿了熱水——誰知道這兩個小家夥會什麽時候醒?


    但他們哪怕一個人在醒來的時候,一定會感到非常餓,而且時間,要麽是晚上,要麽……就是白天。


    那麽,現在就應該開始做準備了。


    在主人入眠的那一刻,合格的執事(管家)也不能輕易入眠(雖然吸血鬼確實不用睡覺)。


    合格的執事,需要在主人需要的任何時候,都為她排憂解難!


    而為在剛剛從睡夢中蘇醒的主人,奉上漱口用的溫紅茶,是每一個執事都應該做到的最起碼的事情(非人執事)。


    總之,無論在何時何地,一個合格的執事,就應該在主人提出要求前,將它們中的大部分通通解決掉!


    這,是身為一名合格執事的自我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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