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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皇宮內,東海王得到弘農一戰大捷的消息,樂得合不上嘴,朝中上下每日都在鼓吹劉淵治下兵士勇猛,堅不可摧,如今看來,不過是那些小地方練兵不勤才被鑽了空子而已,再說了,匈奴人兇猛,可頭腦簡單,隻會喊打喊殺,不似晉人善權謀,這在戰場之上可是最為重要的。


    東海王甚為得意,立刻讓人將馮杭請進了宮,他讓馮杭幫他的事情馮杭遲遲不肯答應,眼見他身體越發不好,司馬越有些著急,再加上他也隱隱聽到外麵有些聲音,說他誅殺功臣,這倒是著實冤枉他了,他想重用馮杭來著,奈何那是個木頭腦袋,將他軟禁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可殺他,司馬越並未動過這樣的心思,以他現在的手段,要殺他不過一道命令的事情,又怎會拖到今日。


    過了近一個時辰,馮杭才進到太極殿,司馬越趕緊讓人備了座,親自攙著他坐下,方問道:“前些日子,弘農太守垣延用計大敗劉聰率領的漢國軍一事,先生可知道了?”


    馮杭點點頭:“自然知道,喜事向來傳得快些。”


    “那,先生以為如何?”司馬越笑眯眯地問道,伸長了脖子想聽馮杭說些溢美之詞,到底之前,最為誇大漢國實力的人就是他。


    馮杭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問道:“王爺想聽實話?”


    東海王心中一涼,剛才的熱情瞬間消失,他迴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又不願聽馮杭說下去了,隻是自己的話剛剛已問出口,他不好收迴,隻得點點頭,示意馮杭說下去,至於聽不聽,也無人強迫得了他。


    馮杭清了清嗓子,問道:“不殺劉聰和劉曜的命令,可是王爺下的?”他見東海王不吱聲,便繼續道:“王爺為何下這樣的命令,您自己心裏清楚,您懼怕劉淵軍,首先在氣勢上便落了下風,恕下官直言,這一場勝利不算什麽,雖殲滅敵軍萬人,可並未對其傷筋動骨,他們卷土重來是遲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用不了多久,那時,王爺又拿什麽跟人家抗衡?”


    司馬越氣悶,於是不冷不熱地說道:“先生慣愛直言不諱,從不愛撿本王愛聽的說,如此耿直,實在是大晉第一良臣。”


    馮杭笑笑,不說話了。


    東海王看了馮杭一眼,再次放下身段,又問:“先生所言不虛,我的確怕劉淵,可試問朝中上下,誰不怕他,他已然稱帝,野心昭然若揭,他的軍隊勇猛有加,訓練有素,試問先生,我該如何抗之?”


    “您是輔政王。”馮杭冷冷地看了東海王一眼,道:“該怎麽做,我提點過您,不過王爺不以為意,這些年行事作風也全然不按我說的來,如今再問我這個問題,您不覺得晚了點嗎?”


    司馬越實在厭煩馮杭一出口便是這般大道理,當年他剛剛投奔他,便說過以天下百姓為先,以一己私利為後,隻有朝中上下一心方能抵禦外敵。大話誰不會說,可他自己位置坐不穩,又如何團結上下?百姓為先,說的容易,百姓有多少,能上戰場的又有多少?錢糧有多少,可每年戰場上的損耗又有多少?馮杭是謀士,也謀不了天下之事。


    馮杭見東海王臉色不好看,知道他心裏不服氣,他也無意再勸,隻道:“革除弊端是一點一點來的,需得有心人才能做到,王爺可曾有過這心?從您進洛陽到如今一年多的時間,王爺又做了什麽?光看晉朝宗室,每年花費巨大供那些紈絝子弟吃喝玩樂,上行下效,王爺還能期待下麵的人清廉奉公,一心為民嗎?”


    “行行行……”司馬越不耐煩地揮揮手,他不供著那些宗室子弟,那些人便要反對他,他坐在這個位置上,總是需要宗室支持的,有些事豈是他能決定的?見了馮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的好心情已經被破壞殆盡,隻能問道:“先生說劉淵的軍隊不日還會再打洛陽,我隻問先生有何良策?”


    “再擊退一次敵人有什麽難?”馮杭笑了笑,問道:“不過今日我來,倒是不信王爺僅有這事問我。”


    “自是不止。”東海王緊蹙著眉頭,站起了身子,在屋中踱著步子,揣度著用詞,半晌,長歎一口氣,道:“先生知道我的難處,也知道晉朝的難處。劉淵軍如今是最大的隱患,我自問沒有這個能力能消滅漢國……”


    馮杭抬抬手,道:“我知道王爺的意思,您還是想聯合李雄,一道滅漢。”


    “自然。”司馬越有些激動,聲音也揚高些:“以二敵一,可不是勝算大了許多?”


    “條件呢?”馮杭冷眼看向司馬越:“上次的十五座城池您還沒兌現給人家,這次又想以怎樣的條件說服人家?再割半壁出去?您這事不該問我,應該去問問武帝,去問問鎮守在各地的晉朝王爺們。”


    司馬越煩悶地又繞著屋子轉了一圈,指著馮杭又道:“你怎麽就這般不開化?送出去的城池遲早能打迴來,現在主要的目標不是劉淵嗎?”


    “打迴來?”馮杭笑著站起身子,緩步走到司馬越的身邊,陰森森地笑了笑:“憑王爺您嗎?”七號


    “你……”司馬越勃然大怒,若是旁人,他早就翻臉了,偏偏此人是馮杭,他不但得忍,還得笑著忍下去。


    馮杭略略頷首,告退離開了。


    司馬越憋了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想了想,幹脆去了趟弘訓宮,他在馮杭那裏受得氣,便要在羊獻容身上發泄出去,誰讓二人是師徒,這麽多年來都受製在他們手上,他受夠了。


    羊獻容對東海王的到來並不驚訝,她依然知道劉聰戰敗的消息,心裏清楚以東海王小肚雞腸的性子,必是要來她處譏諷一番的。他抬眼看了看司馬越,那人臉色發青,並不像是打了勝仗的樣子,如今有底氣氣他的人,除了馮杭似乎沒有別人了,羊獻容暗暗一笑,這東海王活了一把年紀了,到如今仍舊不通透,越活越迴去了。


    羊獻容命人給司馬越斟上茶,不等他說話,便道:“王爺到我這來是報喜的?”


    “報喜?”司馬越冷笑一聲,道:“對我自然是喜悅的,對你便不知了,你可知此次劉聰的副將便是劉曜,我還聽說他還中了一箭,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羊獻容心裏一驚,她倒是沒有聽說劉曜受傷的消息,不過大戰是個什麽經過,她倒也知道一些,主帥被放走了,多半是上麵下達的命令,既如此,劉聰沒事,劉曜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她略略放下心,笑著看向東海王,道:“王爺多慮了,敵軍之將,是生是死,與我無礙。”


    東海王冷笑一聲,道:“這劉曜是為你而來,你這般冷漠,怕是會寒了人家的心啊。”


    “我還是晉朝子民。”羊獻容不疾不徐地說道:“既是晉朝子民,自是希望晉朝能驅除外敵,您是晉朝的輔政王,怎麽不想著晉朝好,反倒是擔心那敵軍將領的傷勢呢?”


    “本王何時擔心?”東海王不耐煩地說道:“你跟那劉曜……”


    “我也不必老掛懷這我的事情,如今我和劉曜分屬兩個陣營,在戰事沒有分出最後的勝利之前,我們就是敵人,勝負之事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想決定的隻是我之後的命運而已。”羊獻容看著東海王:“我想這些話,上次我已經說給王爺聽過了,不然我有通敵之嫌,王爺又怎會容忍我住在這皇宮中?”


    東海王看向羊獻容,見她神色坦然,說的不像是假話,不免有些疑惑,看起來這劉曜在這女人的心中,分量不過如此。他“哦”了一聲,又道:“你倒是分得清主次。”


    “自然。”羊獻容微微靠近司馬越,輕啟朱唇,說道:“不似王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想著分裂晉朝呢。”


    司馬越神色大變,怒極斥道:“胡說八道,你從哪聽到的謠言?”


    羊獻容“呀”了一聲,怪自己糊塗一般拍了拍腦袋,十分抱歉地說道:“對不起王爺,我昨晚做了個夢,不小心搞混了,是我糊塗,還請王爺見諒。”


    東海王按壓住怒火,狐疑地看了羊獻容一眼,拂袖而去,他到這弘訓宮是來發泄怒火的,誰曾想,這火沒發出去又憋迴了一肚子火。路過禦花園時,他看見司馬熾正跟著一群鶯鶯燕燕玩得開心,更是煩躁不堪,自己擔著這天下的煩心事,見著不願見到的人,倒是給他謀了福利,實在是不值當。


    偏生,司馬熾迴頭看見了東海王,他興奮地揮揮手,喊道:“東海王,一起來放鬆放鬆?”


    司馬越冷冷地瞥了一眼司馬熾,“哼”了一聲,轉身離開,留下了一臉莫名的皇帝陛下。


    “陛下,繼續吧。”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撲到司馬熾身上,嬌滴滴地說道。


    司馬熾深深地看了一眼東海王的背影,嘴角彎了彎,一把摟過那女子,朝女人堆中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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