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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倫篡位為帝後,為籠絡人心,便對臣屬大肆封賞,除了給官位,連爵位也是毫不吝嗇。因此,每當朝會之時,冠飾貂蟬者能擠滿整個太極殿,甚至人作諺語:貂不足,狗尾續。除了給官封爵外,司馬倫還好用大量的金錢打賞臣屬,導致庫府的儲備還不夠封賞,所以朝廷內外,但凡有氣節之人都不屑於接受他的饋贈,而這些人也極為清楚,司馬倫倒行逆施,定會不得善終。


    果然,司馬倫登基不久,齊王司馬,河間王司馬以及成都王司馬穎便向天下發布了征討檄文。其一是因為不服氣司馬倫就這樣攛掇了天下,其二,司馬倫登基後,因為不放心這三位擁有軍隊的王爺,所以讓孫秀選拔了親信黨羽當這三位王爺的參佐之將和郡守,意圖監視三人。


    三王所發檄文讓司馬倫大為恐懼,他派親信孫輔為上軍將軍,積弩李嚴為折衝將軍,率七千士兵從延壽關出戰,征虜張泓、左軍蔡璜、前軍閭和等率九千人從阪關出兵,鎮軍司馬雅、楊威莫原等率八千人從成皋關出兵。又征召東平王司馬為使持節、衛將軍,都督各軍抵禦三王之師。


    發了兵,司馬倫卻仍舊不放心,便又派了人往宣帝廟處祈禱,並請宣帝示下,此戰是勝還是敗,不久,前去問詢之人迴了話,說宣帝感謝陛下,叛亂的軍馬不日就會被殲滅。


    司馬倫稍稍安了心,可宮外的謠言卻越傳越烈,有說三王之軍勢不可擋的,也有說三王之軍入城之日,那些受過司馬倫封賞之人都要被論罪問斬,一時之間,人心惶惶,縱使司馬倫以宣帝之語寬慰人心,可仍舊沒有用處。


    為安人心,司馬倫拜道士胡沃為太平將軍,讓他招來福佑。孫秀也陳設各種祭祀,還讓巫祝選擇作戰的日子,又讓親信在嵩山上穿著羽衣,詐稱為仙人,製作了仙人文字,敘述司馬倫國運長久,以此來迷惑人心。


    京城的人心惶惶和朝中的各種祭祀讓興晉縣公羊玄之心神不寧,司馬倫突然篡位本來就讓他膽戰心驚了幾日,好在司馬衷成了太上皇,可羊獻容卻還是皇後,雖宮裏傳出話來,皇後被軟禁在了顯陽殿,可隻要她的封號一日未被廢黜,他便還是當朝的國丈。他沒想到,心情放鬆了還沒幾日,又要開始打仗了,三王何等人也,手中都有大量的軍隊,此次打的是正義的名號,要驅除謀朝篡位的逆臣,因此得到不少響應,這仗他們若贏了,接迴司馬衷繼續當皇上也好,萬一他們三人中有誰惦記著寶座,那羊獻容的皇後之位不保是必然的,會不會牽連到整個羊家也未可知。羊玄之好不容易盼來的富貴日子,實在不願意就這樣丟棄了。


    羊玄之雖極不情願,還是叫來了羊附,交待他收拾好東西,隨時準備逃命。羊附在他眼中雖然不成才,可到底是他的嫡長子,又誕下了家裏的嫡長孫,自己若死了,這個家還需要靠羊附支撐下去。至於羊挺,他雖然寄予了更多的希望,可現在他從軍在外,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的。


    “我們走了,妹妹怎麽辦?”羊附問道:“她如今被囚深宮,逃也無路可逃,豈不是束手待斃?”


    “那能怎麽辦呢?”羊玄之反問道,語氣中沒有一絲對這個給


    他帶來榮華富貴的女兒的憐惜,他想的從來都是自己,自己保命要緊,帶著羊附是為了延續羊家的香火,好讓他百年之後有臉麵對羊家的列祖列宗。


    “那母親呢?”羊附再問道,母親不肯出房門必定不願離開,若是知道妹妹有危險,隻怕隨時會和妹妹一道去了。


    “你去勸你母親,她若想開了便一起走,她若想不開,”羊玄之煩亂地說:“想不開就死在這宅子裏,我會叫人將她埋入羊家的祖墳。”


    羊附沒想到羊玄之竟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一時難以忍受,他恨恨地看著父親,緊咬牙關導致額上青筋爆出,他用極大的耐力忍住了火氣,隻咬牙說了句:“我不走。”


    羊玄之難以置信地望著羊附:“你不走?那你的妻與子呢?一同死在這裏?”


    “死又何懼?”羊附道:“我的夫人明理識義,向來看不慣縮頭烏龜一般的行徑,又怎會丟棄家人,自顧自地逃命?我的兒子,我也不允許他同你一樣,這般冷血無情。”說罷,他理也不理氣得臉漲成豬肝色的羊玄之,拂袖而去。


    羊附轉身到了孫氏處,敲了敲門,由內裏伺候的嬤嬤開了門,這才進了屋。孫氏安靜地跪坐在小幾邊,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抄著一篇經文,自羊獻容入宮後,她便時常心神不寧,隻有抄抄經,才能讓自己稍得片刻心安。


    “母親,”羊附給孫氏行了個家禮,輕聲道:“久沒有宮裏的消息,我前幾日托人費心打聽了,妹妹雖禁閉顯陽殿,可一切安好,新皇帝也未曾去打擾過她,而且,還有個消息,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你說是什麽消息便是,”孫氏筆未停,頭未抬,道:“如今這世道,哪有什麽好消息?”


    “妹妹有了身孕。”羊附說完,仔細觀察著母親的神色。


    孫氏的筆立時頓住了,她抬起頭,眼眶已是紅了:“容兒有了孩子?”


    “是,”羊附應道:“依兒子想來,現在這位皇上不近妹妹的身,想必也是因為孩子的緣故。”


    “那可是個福星,救了他母親呐。”孫氏掐指算了算日子:“陛下被關月餘,容兒這孩子至少兩個月了,她如今被關著,安全是安全,可這身子遭不遭得住?每日供給的吃食夠不夠?這寒冬臘月的剛過去,可天還是冷,也不知她衣服穿得夠不夠暖。”孫氏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若是嫁個尋常人家,我也不用這般幹著急,卻什麽忙都幫不上了。”


    “母親且安心,妹妹不是個弱女子,我倒是更擔心以後。”羊附便將羊玄之剛叫他過去商議之事告訴了孫氏,這事他也瞞不得母親,有個商量也好,讓母親早作準備也好,總之,自妹妹入宮後,他便覺得沒什麽事是需要瞞著母親的了。


    “懦夫。”孫氏痛罵道:“他妄為人父。”


    “若我們都在京城,妹妹一旦脫險,還有可投奔的地方,再不濟,她留下了什麽話,我們至少能知道。還有,她的孩子,保不齊還有個去處。”羊附歎口氣:“生逢亂世,妹妹也是命苦。”


    被困在深宮中的羊獻容卻不知道母親


    與哥哥為她擔心了這許多,被關的一個月,她雖不用擔心司馬倫再來騷擾她,可日子也不太好過,孕吐將她折磨地沒有一點精神。司馬倫倒沒有苛待她,每日正常飲食也送來顯陽殿,隻是她一口都吃不下,為著孩子著想,她強逼著自己吃下去一點,可過不了一會兒,這些東西又會被嘔吐出來。


    “是個福星,倒也是個磨人的東西。”蘇塵心疼羊獻容的日漸消瘦,故意衝著她的肚子道:“待他出來了,我必打他的屁股,您這個做娘的可不要心疼。”


    “我不心疼,我就看你到時候舍得不舍得。”羊獻容笑笑,拿起床邊做了一半的針線活,歎口氣,說:“以前光顧著往外麵跑,女紅什麽的一點沒學會,如今想給孩子做個肚兜都做不來。”


    蘇塵笑著拿過羊獻容手中的物件:“那不是還有我們,缺不了他穿的。”她說著低頭繼續繡了起來。


    “蘇塵,”羊獻容摸摸肚子,帶著滿心的期待,問道:“你說我懷的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肯定是男孩。”蘇塵頭也不抬地說道:“這般不安生。”說到這裏,她才抬頭,又道:“再說,我也希望是男孩,以後好當皇帝。”


    羊獻容臉色微微一變:“男孩不好。”


    “為什麽?”蘇塵不解。


    “若是女孩,就著目前的情形,若天不開眼,趙王這皇帝一直當下去,她就還能在我身邊長大,縱然環境差一點,可她到底是公主的身份,日後再不濟,日子也過得下去。可若是個男孩,”羊獻容又摸了摸肚子,極為不舍地說:“恐怕長不大。”


    羊獻容說得不錯,司馬倫心胸狹窄,怎麽會容下這個太上皇唯一的兒子,就算他容下了,當朝的太子司馬也不會容下他。


    “我近日聽宮裏的消息,”蘇塵放棄了繡花,悄聲道:“說三王起兵討伐趙王,趙王急了,到處求神問卜呢。”


    羊獻容冷笑一下:“趙王這皇帝本就當不久。孟子曰,君講禮,臣講忠,故君臣之道在於禮。他司馬倫靠金銀官位籠絡人心,以為君臣之道在於利,天不滅他滅誰?更何況,他這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又有誰能真的忠於他,肯為他賣命呢?”


    羊獻容所言,蘇塵深以為然,隻是她不明白,既然她知道他的命運,那為何還為肚子裏的孩子憂心,若司馬倫覆滅了,天下不就太平了嗎?


    可天下真能太平嗎?羊獻容心裏清楚,三王舉兵,為的不是正義,恰恰也是利益,若三王當權,不管司馬衷還能不能迴來當皇帝,她的這個皇後之位都很危險,因為她是趙王舉薦的皇後,必會為趙王所累。


    “我不懂戰場上的事。”羊獻容說道:“若孩兒出生,不管趙王還在不在帝位,你一定要帶著孩子逃出去,交給我母親和大哥,他們一定會好好看護這個孩子長大的。”


    “您在說什麽啊?”剛還在一派輕鬆地說著生的是,轉眼羊獻容就交代起了遺言,蘇塵有些慌。


    “我隻是說萬一。”羊獻容望著蘇塵:“萬一有那麽一天,你便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了。”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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