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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幾日,羊挺離家迴營,孫氏含淚送別,可羊挺多少顯得有些冷漠,他話都沒說幾句,隻是匆匆地抱了抱母親,騎上馬頭也不迴地離開了。那日劉曜來府,他知道他的調動後便一直不開心,像一塊石頭梗在了心裏,怎麽想都覺得不舒服,鑽進了牛角尖覺得是劉曜不夠義氣,之後也不曾再去劉府,一直到離開都沒有再見劉曜一麵。


    出了洛陽城,他騎著馬飛奔起來,卻看見不遠處,劉曜正騎在馬上等他,他沒有理睬,反而踢了踢馬的肚子,加快了速度,劉曜也不甘示弱,跟在他的後麵奮起直追,兩人直跑了幾十裏路才停下來。


    “行啊,曜弟,哥哥這馬是比不過你的,”羊挺看著劉曜,笑了一下,道:“你們劉府的馬都是從西域買進的上好的馬,愚兄認輸。”


    “哥哥這是哪裏話,”劉曜聽出了羊挺話中的不甘心,可他不在乎,他這幾日在府中也是寢食難安,生怕因為自己的離開讓他們兄弟兩個心裏生下嫌隙,因此才決定今日無論如何都要來送羊挺,畢竟二人曾經是那麽親密的關係。


    羊挺長歎一聲,他知道自己也並不是生劉曜的氣,隻是氣世道如此,自己命運如此,他是嫉妒,劉曜說到底也不是劉淵的親生兒子,可隻要走對了路,前程便是唾手可得,再想想自己,要奔個前程,還不知得受多少的罪,吃多少的苦。


    “大哥,”劉曜很是真誠地說:“你若怨我……”


    羊挺趕緊揮了揮手,他哪裏敢怨劉曜,正如他當初費盡心思才接近了他,為他搏命,替他受過,他所求的不止是個兄弟,而是條門路,這條門路自己好不容易打開了,哪能輕易地就給關上。因此,他故作大方地大笑了幾聲,才道:“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又怎會怨你?我是氣你沒把我當兄弟,這等好事我竟然比獻容還知道得晚,你說,你該不該罰?”


    “該罰該罰。”羊挺給了梯子,劉曜順勢爬了下來:“是弟弟不好,哥哥說怎麽罰就怎麽罰。”


    羊挺驅馬上前,走到劉曜身邊,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你在牙門軍好好幹,哥哥……”羊挺說著竟眼眶一紅,他再說不下去,隻衝著劉曜抱了抱拳,道了聲“保重”,然後騎著馬飛奔而走。


    劉曜愣在原地,望著羊挺越走越遠的身影,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清淚,他趕忙抹了抹眼睛,掉頭往洛陽城走去。迴到城內,他直奔羊府,先去看了孫氏,跟他說了自己去送羊挺的情形,又惹得她一番悲傷,才去找羊獻容。


    今日羊挺要走,羊獻容也沒上課,一個人躲在房中隨意地翻著書,看到劉曜來了才來了精神,忙爬了起來跑到劉曜身邊,忙不迭地問:“送到了嗎?送到了嗎?”


    “送到了。”劉曜給自己舀了茶,一氣喝下。


    羊獻容著急地又問:“他還氣嗎?”


    劉曜聳聳肩:“不氣了吧。”


    羊獻容一屁股坐了迴去:“你們兩個真奇怪,一個不開心,另一個幹著急,那麽多天地時間誰也不理誰,非要等要分開了,才去匆匆一別,白白浪費這麽多天的時間,本來還能一處好好玩呢。”


    劉曜隨著羊獻容坐了下來,衝著她眨巴眨巴眼睛:“男人都這樣,你不懂。”


    羊獻容衝著劉曜做了個鬼臉,不說話了。


    “看什麽書?”劉曜拿起羊獻容剛剛看的書掃了兩眼:“《春秋》?小丫頭看得懂嗎?”


    羊獻容一把搶過書,“哼”了一聲,道:“我是有師傅的。”


    兩人玩鬧了一陣,劉曜便要離開了,他明日也要去軍中報道,今日總有收拾整理一番。“三姨娘這兩日身體好轉了,你淩姐姐也有空了,沒事就去找她玩吧。”劉曜邊往外走邊說:“你縱然喜歡讀書,也別成天待在家裏,以前,這屋子可是困不住你的。”


    “知道了。”羊獻容乖巧地應著,又問道:“你去了軍中,隔幾日能迴來一次?”


    “十天半個月的,總能迴來一次,到時候就來找你。”劉曜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方盒子,遞到羊獻容的手中:“剛迴來在街上看到了就買給你了,看看喜歡不?”


    羊獻容打開盒子一看,裏麵是一方素色的帕子,隻在一角繡了兩隻蝴蝶,蝴蝶一黃一籃,一前一後,此外,帕子上再沒有別的圖樣。


    “那日你在郊外,捉蝴蝶玩得甚是開心,便捉來送你兩隻。”劉曜有些害羞,他還從來沒有這般正兒八經地送過禮物給姑娘家呢。


    羊獻容小心地將帕子疊好,又放迴盒中:“下次,我可要真的蝴蝶。”


    “那有什麽難的?”劉曜驕傲地揚揚頭:“隻要是你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給你摘下來。”


    “就會哄我。”羊獻容吐了吐舌頭,滿臉的不相信。


    “真的。”劉曜說著又往門口挪了三步,卻始終不願意離開,便又迴到羊獻容身邊,湊在她的耳邊說:“我何時哄過你?”


    這樣近的距離讓羊獻容有些無措,她甚至能感覺到劉曜鼻中唿出的熱氣,她立馬將劉曜推開,轉身準備往房內走去。劉曜見羊獻容害羞了,也不再逗她,笑了笑就準備離開。還沒出門,就看見羊附從外麵跑了進來,他氣喘籲籲,麵色微紅,滿頭都是汗,想來是跑了一陣子,必是有什麽急事。


    劉曜趕緊行了一禮:“羊附哥哥。”


    羊獻容聽見大哥來了,又跑了出來,見哥哥這個樣子,趕緊從懷中摸出一方舊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怎麽了?什麽事這麽急?”


    “東宮出事了,”羊附忙說:“太子妃的孩子沒了。”


    聽了這話,羊獻容和劉曜均是神色一凜,看向羊附,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可羊附也並不知道具體情況,他也是聽見了消息,想著司馬遹和羊獻容一向交好,這才迴來通知一聲。


    半天,羊獻容才迴過神:“可是,前個月太子妃受了驚都沒事。”


    “難道,和那次受驚有關?”劉曜反問道。


    “不會,”羊附搖搖頭:“隻是不知道是否是太子妃不小心還是人為的,”


    羊獻容又被嚇了一跳,若說是人為的,隻能是皇後所為,她想起那次司馬遹對太子妃的緊張,想起他踢死的那個太監,突然好像有些理解他了,他真是時時生活在恐懼之中。


    傍晚的時候,羊玄之也迴了府,帶迴了東宮更為詳細的消息,說是太子妃寢宮外的地上有水,太子妃沒注意滑了一跤才導致的小產,可是,太子妃身邊每日跟著許多的人,為了保證太子妃平安,從吃住到出行無不是小心了又小心的,這寢宮外的水是從哪裏來的,怎麽那麽剛好就在太子妃出來的時候那裏積了水呢?


    太子極為傷心,震怒之下要求徹查,可離太子妃出事還不到半日,原因就查了出來,是宮女嘻笑打鬧才造下了隱患,又沒有人及時清理,悲劇便這樣發生了,皇後當即命人將那幾個宮女杖斃了,又對東宮大肆封賞,此事也就了結了,而太子也接受了這個結果,不再鬧了。


    “父親,那太子妃真的是不小心摔的嗎?”羊獻容輕聲問道。


    羊玄之深深地看了羊獻容一眼,搖了搖頭:“宮裏的事情,不要再議論了。”說著,他揮了揮手,讓羊獻容和羊附退了出去。


    看著孫氏,羊玄之幾次想說些什麽,可都把話咽了迴去,他拿起水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長長的歎了口氣。


    “老爺,”孫氏看得出羊玄之有難言之隱,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可她必須得聽夫君親口說出來才行,“您說吧”。


    “太子妃此次生產傷了元氣,恐怕要將養許久,皇後下令,要為太子選側妃。”羊玄之看了孫氏一眼:“我想……”


    “不行。”孫氏立刻明白了羊玄之的意思,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容兒還這麽小,她才十二歲,你怎麽忍心?”


    “婦人之仁。”羊玄之急躁起來:“容兒入宮越早,那地位便越高,你願意她以後入宮,屈於那麽多人之下,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嗎?”


    “我從來都不願她入宮。”孫氏也急了:“東宮現在能入嗎?容兒入了東宮就能讓羊家飛黃騰達了嗎?”


    羊玄之聞言也沉默了下來,東宮現在能不能入,他也拿不準,不過中宮至今無子,那皇位以後除了是太子的還能是誰的?早些入宮不過是多忍受幾年,於以後的日子終究是有好處的。可他又想到太子妃的遭遇,若真是皇後所為,看起來賈南風並沒有放棄生兒子的打算,也仍舊容不下太子一家,若是哪天她真的動了別的心思,難保不會連累外戚。


    羊玄之撫了撫額頭,還是先服了軟:“容兒能不能入東宮也不是我說了算的,明日我去找嶽父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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