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中,陰雲密布。


    香瓔說得沒錯。如果杭千慮、杭千嬌兄妹倆真的身首異處,世人提起來,不會有好話。


    「假使獲罪於天,身首異處,蓋如一螻蟻爾,亦何足可稱?」


    「身首異處,有足悲者。」


    「伏睹律文,罪雖甚重,不過處斬。蓋以身首異處,自是極刑,懲惡之方,何以加此。」


    古詩文中,提到「身首異處」四個字的,大抵便是這些了。


    世上大多相信因果報應,杭氏兄妹若真的被鋼絲繩割斷脖子,除了至親之人,誰會相信他們是好人。


    杭家是皇商,太過富有,杭貴妃又是宮中寵妃,老百姓提起杭氏兄妹,能有什麽好話。


    「為富不仁」「善惡到頭終有報」,大概會是許多人的評語。


    真是那樣,對杭貴妃太不公平了。對黎王,更是很大的打擊。


    皇帝問過話,讓香瓔去看視杭貴妃。


    香瓔拜辭皇帝出來,宮人卻沒直接帶她去見杭貴妃,而是帶到殿堂之後的小矮房。


    「瓔瓔。」琴川公主站在小火爐旁,向香瓔招手。


    黎王笑容淺淡得近乎沒有,「小香,我和暖暖在為我母妃熬藥。」


    香瓔見這裏並無內侍宮女等,低聲詢問,「誰這般心狠手辣?」


    黎王自火爐上小心翼翼端下藥鍋,「目前尚不能確定。不過我猜想,或許和表妹的婚事有關。」


    「杭大小姐的婚事?」香瓔稀奇,「她要嫁人了麽?」


    「還沒有完全定下來。」琴川公主解釋,「我和八哥也是偷聽到的,母妃有意把千嬌許配給我九哥,讓千嬌做一位富貴清閑的定王妃。我九哥蠻樂意的,我和八哥曾以為這門婚事十拿九穩。」


    香瓔腦子有點亂。


    杭大小姐和定王?如果這門婚事真的成了,杭貴妃和定王的關係拉近許多,有些人心裏該著急了吧?


    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香瓔聽說過一些,也親眼見過一些。但卻不知,原來已經殘酷到這個地步了。


    「可憐的千嬌。」香瓔喟歎。


    杭千嬌高高興興的離開吉安奔赴京城時,哪裏想像得到,等待她的會是如此慘絕人寰的殺戮。


    這一世香瓔出城相迎,杭千嬌死裏逃生,前世呢?前世她該有多慘。


    才熬好的藥很燙,黎王拿扇子緩緩扇動,「小香,這次的事,多謝你。」


    「瓔瓔,太感謝你了。」琴川公主感同身受,「若不是你,千慮千嬌都危險了。」


    「他倆也是我的朋友啊。」香瓔並不居功,「況且他兄妹倆玲瓏剔透,便是沒有我,也不一定會中圈套。相處久了你們便會知道,千嬌聰明伶俐,其應若響。」


    「瓔瓔你是好人。」琴川公主更喜歡香瓔了。


    琴川公主取過一個淺青色的汝窯蓋碗,和配套的托盤,「八哥,用這個盛藥好不好?顏色淺淡宜人,母妃會喜歡。」


    「甚好。」黎王同意。


    黎王執起壺柄,將藥傾入碗中,琴川公主道:「不是這樣的。我來吧。」接過藥吊子,小心的把藥液倒入青瓷碗。


    香瓔離得遠遠的,並不肯伸手幫忙。


    黎王微笑,「小香,你好清閑。」


    香瓔小臉微紅,「我笨手笨腳的,隻要靠近火爐子,廚房便要著火。故此我祖母、母親嚴命,但凡有火的地方,我手都不許伸出來。」


    「瓔瓔你一臉聰明相,看不出來,手腳會很笨。」琴川公主一臉驚訝。


    黎王笑意淡然。


    什麽笨手笨腳,那不過是拙劣的托詞而已,也隻有琴川公主這般天真單純的小姑娘,才會相信。


    太康郡主看似沒有心機,其實是很謹慎的。入口之物最容易被動手腳,太康郡主避嫌,杭貴妃的藥,她碰都不碰一下。


    黎王捧了托盤,三人一起到了後殿。


    杭千嬌坐在杭貴妃病榻前,眼眶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


    香瓔要拜見杭貴妃,杭貴妃忙命琴川公主,「小暖快把瓔兒扶起來。瓔兒,過來。」命香瓔近前,握了她的小手,淚光盈盈,「瓔兒,你救了本宮的侄子侄女,這份情,本宮永遠不會忘記。」


    「不是的,貴妃娘娘。」香瓔謙虛,「我也談不上救了杭公子和杭大小姐,不過是提醒了一句。況且出力的是安王祖父和我爹爹。救人這個功榮,我實在不敢領。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真的救了人,也是應該的,千嬌是我的好朋友啊……」


    「熱心腸的好孩子。」杭貴妃拍拍香瓔的手,現出感慨之色,「暉兒,你來說說,若我杭家遭遇了不幸,接下來會怎樣。」


    黎王低聲道:「若讓奸人陰謀得逞,孩兒猜測,接下來他們會攻訐杭家牟取暴利,欺行霸市,或杭家其他的所謂惡行。孩兒自小到大,調皮搗蛋之事也會被全部翻出來,來證明孩兒做為杭家的外孫,是如何的沒有品行。群起而攻之,咱們的處境,會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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