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努力迴想了一番。


    半晌,她認真道:“主人很能吃。”


    蕭寶鏡想起賣貨郎吞掉兔子糖糕的模樣,暗道他確實挺能吃的。


    難怪這麽窮。


    季徵言深夜才迴來。


    蕭寶鏡和窈窈正在燈燭下玩翻手繩的小把戲,問道:“太子那邊怎麽說?”


    “太子殿下已經派人乘坐雲船,連夜前往鄴京查找當年科舉的檔案。”季徵言解釋,“雲船能日行萬裏,不出意外的話,子時之前就能帶著當年的考卷和小生的屍骨返迴蓉城。紀淮生正在隔壁湘水郡外放做官,太子殿下也已派人請他過來。明日天亮,便可真相大白。”


    “那就好。”蕭寶鏡鬆了口氣。


    “隻是……”季徵言蹙眉,“紀家乃是太子殿下和四公主的母族,紀淮生更是他們兄妹的親舅舅。太子殿下,真的會為小生和霍小姐做主嗎?”


    蕭寶鏡遲疑:“我瞧太子殿下挺好一人,應當不會徇私枉法吧?”


    她這麽安慰季徵言,卻也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原來太子殿下和四公主是同胞兄妹。


    她記得在巨鹿郡守府的時候,裘月見曾說是四公主暗中下旨,要她殺了九公主。


    四公主蕭南嘉,原作遊戲裏唯一的大女主。


    遊戲之外,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如果真的是她害死了九公主,蕭潛知道嗎?


    他又是什麽態度?


    次日。


    蕭寶鏡和商病酒一起去看蕭潛審案。


    使臣乘坐雲船,連夜從鄴京帶迴了二十年前的考卷。


    南唐會試采用謄錄製,即會試結束以後,由書吏用朱筆謄抄考生們的試卷,稱之為“朱卷”,原來的試卷則稱之為“墨卷”。


    朱卷筆跡一致,自然瞧不出什麽名堂。


    蕭潛翻開兩份墨卷,果然發現兩份考卷在謄錄環節被對調了。


    使臣又帶來了季徵言的屍骨。


    經仵作驗屍,屍骨死於二十年前,被人按在河水裏溺斃,也許是臨死前拚命掙紮過,他的掌心緊緊攥著一枚鎏金嵌玉盤扣,即便過去了多年,也依舊不曾鬆開。


    蕭潛盯著那枚盤扣。


    紀家富貴,他舅舅慣愛用這種訂製的金玉盤扣,偌大的鄴京裏也隻他一人使用。


    再加上季徵言的供詞,到此,紀淮生賄賂禮部官員科舉舞弊、謀殺舉子之罪,證據確鑿無從辯駁。


    至於霍鶯鶯被始亂終棄一案,霍家連夜來人,指認當年紀淮生確實在他們家歇腳過,又有侍奉霍鶯的老嫗出來作證,曾受紀淮生所托,在枇杷園照顧過霍鶯鶯一段時間。


    蕭潛喝問紀淮生:“你可認罪?”


    紀淮生優哉遊哉地坐在公堂下,完全沒把這堂審訊當迴事,隻當是外甥拿他練手。


    黃毛小兒罷了。


    他撚著胡須,笑道:“事情過去多年,本官早已不記得。”


    蕭潛眉頭緊鎖:“那就是有了?”


    紀淮生輕哂,撇了撇茶盞裏的浮沫,慢悠悠道:“也許沒有,也許有……”


    “證據確鑿,容不得你耍口頭把戲。”蕭潛一拍驚堂木,劍眉星目凜然端肅,“紀淮生誘拐民女、始亂終棄在先,科場舞弊、謀殺舉子在後,罪當問斬!孤今日替天行道,監斬紀淮生!”


    紀淮生一愣,猛然大喝:“本官可是你的親舅舅!”


    “孤受命於天,便當為百姓做主,孤沒有你這種罔顧人倫草菅人命的舅舅!”蕭潛那張臉正得發邪,再拍驚堂木,“來人,還不立刻把他拖出去斬了?!”


    不等紀淮生爭辯,東宮護衛竟當真把他拖了下去,當眾斬首!


    蕭潛閉了閉眼,到底是紅了眼圈。


    鍘刀之下,血流滿地。


    商病酒抬袖,遮住了躍躍欲試想往外張望的蕭寶鏡。


    蕭寶鏡不滿地仰頭看他:“你幹嘛?”


    “小孩子不能看砍頭。”


    “你才是小孩子。”


    蕭寶鏡嘀咕,撩起他的寬袖就要出去看。


    商病酒捏住她的後脖頸把她提迴來,直接將她的臉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少年的衣襟是草木露水的清香,頃刻之間就縈繞在了蕭寶鏡的鼻息裏。


    她白嫩飽滿的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像是被壓扁的鮮嫩花瓣,隻呆呆眨了眨杏眼。


    蕭潛命人斬了紀淮生,又命降妖師把紅嫁衣帶上來。


    蓉城和東宮的幾名降妖師,已經聯手把紅嫁衣從枇杷園抓了出來。


    失去枇杷園和霍鶯鶯怨念的滋養,那一襲紅嫁衣已經無法幻化成人形,看起來脆弱而奄奄一息。


    蕭潛審判道:“你被複仇蒙蔽雙眼,善惡不分,二十年來在枇杷園謀害無數人命,罪無可恕,理應問斬。然而你為霍鶯鶯出頭,雖是精怪卻孕育出了人的感情,姐妹情深也算感人,孤會在你死後,請和尚為你誦經祈福,佑你轉生為人。下輩子,不可再作惡。”


    降妖師取來鍘妖刀。


    紅嫁衣半跪在鍘妖刀前,衣領朝旁邊傾斜,似乎是在觀看紀淮生的屍體。


    片刻過後,她心甘情願地趴在了鍘妖刀上。


    蕭寶鏡依舊被商病酒緊緊按在胸膛上。


    她背對著院子,知道那裏正在發生什麽。


    纖盈的身體緊緊繃起。


    隨著鍘妖刀落下,一雙烏潤杏眼瞬間盈滿淚珠。


    她閉了閉眼。


    睫毛輕顫,淚珠終於抑製不住地滾落。


    打濕了商病酒的衣襟。


    無人注意的地方,一線金色的功德光芒悄然湧進蕭寶鏡的身體。


    …


    已近黃昏。


    金烏西墜,芙蓉滿城。


    蕭寶鏡揣著《論語》,來到了魚花巷。


    還沒進巷弄,季徵言緊張地叫住她:“你瞧瞧,我這般打扮合適否?”


    蕭寶鏡道:“你哪兒來的新衣裳?”


    “上京趕考前,芸娘親手給我做的。”季徵言愛惜地撫了撫幹淨整潔的衣襟,“原本打算高中進士以後,穿著迴鄉,風風光光地接芸娘去享福,誰知竟沒了機會……這些年我沒舍得穿,一直藏在魚燈小冠裏,就怕弄髒弄壞了。”


    蕭寶鏡彎起杏眼,認真道:“你穿這身衣裳特別好看!”


    “那就好……”季徵言又緊張地整理了一番衣冠,才靦腆道,“咱們進去吧。”


    魚花巷裏有許多做魚燈的手藝人。


    蕭寶鏡找了個老人家詢問:“婆婆,請問這裏有沒有一個叫芸娘的姑娘?”


    季徵言臉頰微紅,溫柔地補充道:“芸娘年方二八,白淨秀婉,喜穿翠色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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