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精怒吼:“誰允許你們當著我的麵打情罵俏的?!”


    蕭寶鏡:“誰打情罵俏了,我是想殺了他啊!”


    “打是情罵是愛,你們倆分明背著我有一腿!”


    樹精暴走。


    無數樹根在地板上縱生蔓延,茂密鋒利的樹枝瞬間伸展到房梁上。


    原本精致的閨房,變成了一座密不透風的樹屋。


    而蕭寶鏡和商病酒像是被困在這裏的獵物,即將被樹精吞食消化。


    商病酒遺憾道:“你殺不了他嗎?”


    蕭寶鏡快要哭了:“哥!我的大哥!你睜開眼瞧瞧,你真的覺得我這種連化形都不會的小精怪,能殺得了他這種大妖嗎?!你想要我死明明可以直接說的!”


    商病酒:“那好吧。”


    蕭寶鏡癲狂:“那好吧”是什麽意思啊?!


    不是降妖師嘛,他到底救不救她呀!


    樹精掄著蕭寶鏡,卷筒洗衣機般甩著她滿屋子飛。


    蕭寶鏡緊緊拽著勒住自己脖頸的樹枝,她腦漿都快被搖勻了!


    下方傳來賣貨郎清越的聲音:“接著。”


    他抽出裝飾在閨房牆壁上的一把寶劍,丟給了她。


    蕭寶鏡連忙接住寶劍,一劍砍斷了纏繞她的樹枝。


    商病酒抬起手掌。


    指尖牽動著連接少女四肢關節的紅絲線,像是偃師即將表演他最得意的作品。


    隨著他撥弄紅絲線,少女在半空中化作輕盈翩躚的蝴蝶,明明不會舞劍,卻在商病酒的操縱下使出了一手漂亮的劍法。


    少女招式淩厲,大紅嫁衣肆意翻飛,纖細凝白的手腕隨意一轉就挽出無數漂亮的劍花,宛如昏暗的閨房裏下了一場梨花雨。


    蕭寶鏡驚喜:“天啦我會舞劍啦!”


    樹精嗤之以鼻:“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


    他一甩樹枝。


    樹枝橫掃在蕭寶鏡的腰間,直接把她給拍到了牆上!


    蕭寶鏡齜牙咧嘴,金珠麵簾後的嬌美小臉頗有些扭曲猙獰。


    商病酒低低笑了一聲。


    蕭寶鏡捂著腰:“你笑你馬勒戈壁——”


    還沒罵完,一隻溫涼修長的手掌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道袍狐狸臉的少年隔著金珠麵簾看她,狐狸眼含情脈脈:“小公主身份貴重,豈可說汙穢之語?”


    蕭寶鏡急了:“不是,你不讓我說話那你捂我嘴呀,你捂我眼睛幹什麽?”


    商病酒垂眸。


    他離她很近,近到他再往前半寸,就能吻上她的唇。


    他盯著她鮮花瓣般嬌豔欲滴的唇,問道:“你確定?”


    蕭寶鏡清晰地察覺到,少年的唿吸近在咫尺。


    這人不按常理出牌,莫不是打算用他的嘴封住她的嘴?


    就像她看過的那些電視劇,女主角一旦嘴碎,男主角就會把她堵在牆角,惡狠狠地壁咚她,親的她麵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可是他們兩個今夜才算認識,初來乍到的就親嘴,多冒昧呀!


    她輕咳一聲,耳尖爬上可疑的紅暈:“那什麽,我突然覺得你捂著我的眼睛也挺好的。”


    “你們兩個!”


    樹精真的怒了。


    他一棵活生生的樹站在這裏已經很久了,可是這對狗男女壓根兒就不管他死活!


    他高高舉起鋒利的樹枝,咆哮著衝過來:“我殺了你們!”


    商病酒背對著他,叮囑蕭寶鏡:“眼睛閉好,別睜開。”


    蕭寶鏡激動,閉著眼睛滔滔不絕:“我懂的!你們這些降妖師都有自己的獨家秘笈祖傳法門,不想被別人偷學了去!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偷看的!”


    小公主好乖。


    商病酒輕笑。


    犬影在他身後逐漸龐大。


    氣勢洶洶殺過來的枇杷樹精,甚至還沒看清楚他的招式,就被吞吃入腹。


    恐怖的威壓彌漫在整座閨房。


    那些野蠻生長的樹枝樹根都被他盡數吞進嘴裏,隻剩一片樹葉悠悠飄落,證明枇杷樹精曾經存在過。


    烏雲散去,明月皎白,懸在中天之上。


    熄滅的燈籠重新亮起,照出了滿地狼藉。


    閨房裏靜悄悄的。


    燈影下,蕭寶鏡試探著緩緩睜開眼睛。


    沒瞧見樹精。


    她愕然:“你這麽快就解決掉那隻大妖啦?!”


    商病酒揣著手,狐狸眼露出顯而易見的譏嘲:“大妖?他也配稱大妖?”


    不管是不是大妖,對蕭寶鏡而言,那棵枇杷樹精都挺厲害的。


    但是能打敗樹精,賣貨郎顯然更加厲害。


    她歡快道:“那咱們快離開這座園子,把季徵言送去魚花巷吧!”


    她蹦躂著往外走,卻不見賣貨郎跟上來。


    她好奇迴眸。


    道袍狐狸臉的少年,打著嗬欠躺在了拔步床上。


    他嗓音慵懶:“吃飽了,要睡覺。”


    “可是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呀!”


    蕭寶鏡著急地小跑過去,試圖搖醒商病酒,但他已經唿唿睡著了。


    蕭寶鏡驀然想起當初從郡守府迴芙蓉鎮的時候,賣貨郎睡了三天三夜。


    他該不會……該不會這次也要睡那麽久吧?


    她隻得坐在床沿邊,從商病酒懷袖裏翻出那隻柿子串包包。


    她抽出《論語》:“季徵言!”


    沒有應答。


    她不放棄,一聲聲地喚:“季徵言!季徵言!”


    書頁終於有了一點微小的動靜,一縷稀薄的青煙飄溢出來,化作褒衣博帶的書生。


    這次季徵言的身影更加透明,發髻上的魚燈小冠幾欲熄滅,仿佛一陣風都能將他吹散。


    蕭寶鏡連忙關上窗戶:“季徵言,你還記得你要迴家嗎?”


    季徵言慢慢抬起眼皮。


    半晌,他突然慌忙地抬袖遮掩自己的臉:“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姑娘與吾素不相識,緣何半夜私會?有辱斯文矣!”


    蕭寶鏡心好累。


    她不奢望季徵言能記得更多東西了,隻問道:“你還記得芸娘嗎?”


    “芸娘?芸娘……”季徵言呢喃了兩句,突然麵露悲切,“芸娘尚在故鄉,盼吾金榜題名,與她花好月圓,長相廝守!然而奸相之子紀淮生盜吾文章,禮部官員為他私換考卷,卻叫吾名落孫山!若不求個公道,愧對吾十年螢窗雪案,愧對芸娘十年製燈供吾讀書!奸臣誤我!”


    他雙眸通紅,宛如滴血。


    明明動怒,卻因為身形逐漸消散的緣故,隻引來了些微陰風。


    搖搖欲墜的身影,像是寒風中一點半枯燭火,稍有不慎就會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蕭寶鏡怔怔的。


    倒是從他這幾天的言語裏,拚湊出了他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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