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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汐起個大早,挎上墨綠繡花大布囊,裏麵塞滿必要的東西,與冷青堂騎馬出發。


    萍山通往西夷邊界的路途並不算近,抵達商業街的時候已是正午。


    顧雲汐暗自竊喜:時間可謂是剛剛好。


    他們所在的商業街是中原與西夷邊界線上最大的貿易集中之地,範圍廣絡,以主街幹道為中軸線擴至方圓千裏,其間數千小巷四通八達,皆有商家商鋪林立。中原人、夷人、駝隊馬幫經年長聚於此,販賣各色走俏的貨物。


    從這裏向東再行半日,便是白水關。


    顧雲汐與冷青堂在主街上的東洲大酒樓前下馬。


    邊界地處特殊,對待民房並無高度的嚴格限定,故而在這裏,無論民宅、商鋪,建築形態也都是兩三層的樓閣樣式。


    東州酒樓足足建出四層樓高,且建築風格為中原的四麵歇山簷頂,朱漆油柱、白玉為欄,枋上描金嵌玉,整體建築風格完全有別於周遭塔尖圓頂的西夷閣樓。


    之前顧雲汐就從陸淺歌的口中聽說過這間酒樓。


    它在邊界附近最為知名,經營的菜色結合了中原和西夷的特色,就連他家自釀的桂花酒也是當地一絕,所接待的客人多為達官顯貴和數不盡的商賈富豪。


    這樣一家酒樓,自是生意火紅,日進鬥金。


    看過門楣上的匾額,顧雲汐的嘴角多了一絲喜笑,壓低聲音對冷青堂說:


    “夫君,等會兒進去你隻顧吃喝你的,一切我來應付。”


    冷青堂笑著伸手刮一下她的臉頰,柔柔道:


    “為夫知道了。”


    未等二人拾步,跑堂的已經喜笑顏開的跑出來招攬生意:


    “哎呦兩位客官,裏邊請、裏邊請。”


    這些人都是心明眼亮的角色,眼見冷青堂夫妻衣裝華美,氣度不凡,又騎高頭大馬,便料定是個有錢有勢的人物。


    再次抹一抹桌麵,跑堂的將手巾板兒向膀上一搭,對這夫妻二人諂諂的笑道:


    “二位請坐,想吃些喝些什麽,盡管吩咐小的。”


    顧雲汐側目觀看,見此位置距離櫃台倒是最近,便坦然的落座,吩咐道:


    “先來壺好茶,再為我們上隻涮鍋子,牛羊肉各一盤、時蔬兩盤,再將你家的招牌菜做上三樣。另外,開壇桂花酒。”


    夥計點頭陪笑:


    “好嘞,客官請稍坐。”


    夥計一溜煙轉身,很快奉來一壺香片,親自為他二人倒滿茶杯,便繼續去做事了。


    冷青堂呷了口茶,問顧雲汐:


    “娘子,下一步你要做什麽?”


    顧雲汐澹笑,似是早就成竹在胸,悠悠轉頭向櫃上正在埋頭撥弄算盤珠的掌櫃看過一眼,正身迴冷青堂時還要故意賣個關子:


    “夫君別急,等鍋子上來以後你便知道啦。”


    不大會兒的功夫,菜品全部上齊。涮鍋子裏骨湯翻滾,香氣撲麵。


    搭配涮肉的調料無是一碗麻醬、一碟蔥沫、一碟芫荽沫和一碟紅油。


    另有三道特色招牌菜:酥雞煨燕窩、八寶醬肘子、蟹肉蓋魚翅,也是個個品相精美、口感獨特。


    眼下正值午膳的時辰,店門前客人進進出出,上下樓梯板的聲響絡繹不絕,可把十多個跑堂的小夥計忙壞了。


    不得不佩服,這東洲大酒樓的生意真是太興隆了。


    顧雲汐吃了幾口菜,開始四下張望,杏眸狡黠的眨了幾眨,估摸著機會來了。


    從挎包裏取出一包十香湯料,才打開幾層外裹的油紙,遁有一股濃鬱的異香彌散開來。


    “什麽味道?”


    “好香啊,這是什麽菜?”


    鄰桌的客人們最先聞到,幾人紛紛停筷,左顧右盼的尋看起來。


    恰在這時,顧雲汐將這包膏狀的底料投入翻騰的白湯裏麵。


    牛油遇熱分解,辣香浸漬的紅色逐漸暈染了白湯,極像豔麗的玫瑰一瓣瓣綻放到極致,清透油潤的一鍋湯帶著奇特的肉香隨著氤氳煙氣升空,飄飄蕩蕩的釋放到大堂裏的每個角落,瞬間壓蓋了所有菜品的味道。


    “哪裏這麽香啊?”


    “夥計過來,這是你家哪道菜?”


    “我也想知道,報個名字,我也叫來嚐嚐看。”


    客人們全被這股子誘人的香氣吸引住了,再顧不得品嚐自己桌上的酒菜,現場一陣小小的躁動。


    發覺桌子對麵的小嬌妻滿麵慧黠得意,冷青堂即刻有所反應,撈起湯鍋裏一撮羊肉送入顧雲汐的碟子裏麵,故意抬高嗓音八度:


    “娘子啊,這十香湯的味道真是絕妙。來,肉熟了,你先嚐嚐看。”


    “多謝夫君。”


    顧雲汐盈盈一笑,眼角餘光已然看到相近幾桌的客人們正將好奇的目光打到他們這裏。


    不動聲色的咽下羊肉,她和冷青堂繼續一口酒一口菜的吃著、說笑著:


    “夫君,我們快些吃吧,吃完了好趕路,今天還有要事在身呢。”


    “好,娘子莫急嘛。”


    西桌的胖客人一身夷人的裝扮,起身說著口音晦色的漢話,不斷向櫃上招手:


    “掌櫃的快來,這是什麽鍋子?也給我這桌上來一隻。”


    其他幾桌聽到開始效仿,將夥計叫去,也要點顧雲汐桌上的涮鍋子。


    酒樓掌櫃身著一件石青色起花八團倭緞長袍,束腰的絲纓上墜滿香囊翠玉,頭上一頂綸帽,可見是個體麵的人物。


    他的年紀已過不惑,個子稍矮但身材直挺清瘦,麵帶和藹的笑容快步走到顧雲汐的桌前,恭恭敬敬的對她和冷青堂抱拳:


    “二位貴客有禮,鄙人姓焦,是這五洲大酒樓的掌櫃,敢問貴客可是在這涮鍋裏麵下過什麽佐料?”


    冷青堂想到娘子先前的吩咐,此刻再不多說什麽,隻顧低頭品菜飲酒。


    顧雲汐落了筷子,不緊不慢的掏出繡帕抹嘴,眼皮微撩,輕淺的開口:


    “這不過是我夫家祖傳的湯鍋底料方子,隻因在此處歇腳,見你家有涮鍋便點了來投入一包嚐嚐味道,如攪擾焦掌櫃做生意了,還請多多包涵。”


    “哦不,不打擾,不必道歉。”


    焦掌櫃擺手不停,眸光在那一鍋紅湯上打轉,笑意潺潺。


    鄰桌的客人笑嘻嘻的湊近過來,對冷青堂作揖,征求道:


    “這位相公,你手中的湯料可否贈我一些?”


    “這……”


    冷青堂沉吟,故作為難的表情。


    顧雲汐笑眯眯的開口:


    “這位兄台,實在不好意思,我夫妻二人攜帶這兜湯料出門,便要趕在日落前進關給中原一處店鋪送去。人家事先訂好的貨,也無多餘的相送,實在不好意思哈。”


    另一桌的客人眉眼幾分急躁,吵吵:


    “哎呀我說兩位,你們莫要再多推脫。你一包湯料多少錢,我出銀子買你便是。你賣他也是賣,賣我也是賣,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我這人素日裏不愛別的,就喜好個新鮮吃喝。你說吧,多少銀子,痛快些!”


    顧雲汐認準這個時機,笑吟吟的起身,欲擒故縱道:


    “這不太好吧?我賣你一人,整兜的湯包數量變少與訂單的數目對不上,那頭退貨可怎麽辦?”


    “好說、好說,你們誰還要,大夥一起買,你總該賣了吧?”


    這漢子對湯鍋垂涎三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他這一招唿不要緊,其他桌的客人竟然響應起來,舉手的舉手,掏錢袋的掏錢袋,嘴裏喊道:


    “我也要,給我一包。”


    “還有我。”


    “我們人多,需要兩個鍋子,要兩包湯料。”


    顧雲汐蹙眉,仍不情願道:


    “罷了,我們這一包湯料看著東西小,實則是從西夷、中原、東海十幾國搜羅來百種名貴香料配製而成的。這邊也是貿易繁華之地,不用我多說,大夥對於香料的價格。


    這樣吧,在此處相識也算緣分,我這一包湯料也不高抬價格,就按成本價格每包五兩銀錠賣給大夥,你們覺得如何?”


    對於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而言,五兩銀錠也不算太多的花費,他們完全能夠接受。


    那漢子二話不說,將銀錠扣在桌上。


    顧雲汐笑嗬嗬拿起銀子在掌心裏掂了掂,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重:


    “這位仁兄真是爽快,好,東西給你。”


    說著,她從挎包裏取出一份底料交給他。


    漢子如獲至寶,不拆油紙便把東西湊到鼻孔前麵聞了聞,繼而滿臉驚豔:


    “好香啊,掌櫃的快給我來支湯鍋,兩盤羊肉、兩盤牛肉、一盤鮮菌,再加一壇美酒。”


    見狀,客人們一擁而上包圍了顧雲汐和冷青堂,一隻隻手舉著銀錠爭先恐後往這夫妻二人眼前遞。


    那瘋狂的勁頭,完全就是擔心湯料先被他人買到,輪到自己時卻已售空了一般:


    “湯料給我一份!”


    “先給我,我要兩包……”


    焦掌櫃和夥計被蜂擁的人們擠到旁邊,他半張著口,完全看嚇了眼。


    人太多了,顧雲汐幹脆抬腿站到椅子上,轉頭對冷青堂道:


    “夫君你來收銀子,我負責派發湯料。”


    “好。”


    冷青堂一邊照做一邊暗自好笑,沒想到自己娶進門的小娘子不僅心靈手巧,做起生意來也是有板有眼。


    古怪精靈的小東西,真是惹人疼愛。


    一頓飯下來,顧雲汐帶來的一兜十香湯料,以五兩銀子一包的價格全部賣光了。


    連帶東洲酒樓裏的涮鍋子、各色酒釀和精品小菜,售出的數量也比平日翻倍的漲出不少。


    酒足飯飽,冷青堂叫來夥計結過飯錢,帶上顧雲汐和滿滿一口袋的銀元寶,起身告辭。


    迎麵就見馮掌櫃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笑眯眯的截住他二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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