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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潛伏於夜色中順利登上昆篁島,大擋頭艾青即刻放出雀鷹尋到陸淺歌的藏身之地並與之迴合,那時已近三更天。


    之後福船載一番衛悄悄返迴桂平,權為程萬裏作向導。


    島上的眾人聚頭。


    眼見陸大哥的身邊有了一位至美的紅顏相伴,顧雲汐打心眼裏高興。與華南季豔彼此噓寒問暖,見她安然無恙,顧雲汐總算放下心來。


    默默凝向顧雲汐成功換容後五官依然清麗可人的小臉,看她與冷青堂相互挨近,手臂相互交纏的親密,陸淺歌的心底微微泛起酸澀的漣漪。


    可他麵上始終掛著淡然的微笑,在眾人眼前將自己的小心緒掩飾得很是巧妙。


    蔥蘢的草地上大家盤膝而坐,就著夜色摸黑開起碰頭會議,將幾時辰後將要開展的行動再次布屬、溫習了多遍。


    四更天全員原地休息,養精蓄銳。


    五更天不到,島上陸陸續續的熱鬧起來。


    程萬裏帶東廠二、三、七番在向導的指引下與冷青堂迴合,將昆篁島圖和翡翠短笛交給了督主與顧雲汐。


    東廠掌握的這份圖已經被吳庸親手對調過真假,即為陽圖。


    先帝華南澤在世那會兒,就算他對冷青堂再過信任,都不會貿然將如此貴重的昆篁島圖直接交給東廠保管。


    管它真假,他認為隻有將兩份圖全控在自己手裏才算安全。待到禦駕親臨威海才會妥善交出來,由著辦事得力的手下們為他秘密取到地宮裏的東西。


    “真正的昆篁島圖與秘鑰,如今都在我們手裏了。”


    冷青堂沉靜的目光落上手中的舊羊皮,麵色感慨而複雜。


    十幾年來圖誌求存,輾轉崢嶸於廟堂,終於贏得所求之物,卻已是時過境遷。


    顧雲汐一手緊握短笛,眼眸眯細感受著笛身上層層突兀花紋的冰冷。


    忽而她想到什麽,驚眸揚得大大:


    “那份陰圖現下在誰的手裏?”


    程萬裏神色一暗:


    “吳庸拿去了,他為掩護東廠的行動,已經帶領華南信的人馬去開啟陰圖所示處的地宮了。”


    “那個機關中樞?那他不就……”


    顧雲汐秀眉顫顫低頭,一雙翦水秋瞳因為心頭遁痛,彌上些許的淚跡。


    在行宮時,聽吳庸說過他有計謀護東廠此行萬無一失,不想卻是犧牲他自己的計謀。


    原先總認為那假道士狡猾貪婪,不成想臨了舍生取義,作了一迴英雄。


    冷青堂歎氣道:


    “這許是他自己選擇的歸宿。我們不要耽擱了,整裝上路吧,再遲些朝廷的人也要上島了。”


    番隊立刻整齊劃一,每人背負火藥囊,在月色下靜悄悄的上路。


    與此同時,華南信派出的百人禁軍也五更左右登島。


    吳庸對陰圖一番潑醋加火烤顯出假地宮的位置標識,接著一手陰圖一手羅盤,按照方位指引帶領禁軍向昆篁島南部進發,一路聲勢浩大。


    繞過兩座不算太高的丘陵,趟過一條迂迴輕淺的帶子河,禁軍的隊伍裏牢騷不斷。


    “啪”一聲,有人大掌捂在臉上,手指撓了撓開口罵道:


    “娘的,這裏的蚊子太多了。”


    其他人起哄:


    “哈哈,你的臉皮那麽厚,也怕咬啊?”


    “就是就是,你的臉皮可比腚上的肉還厚呢,蚊子為何專叮你的臉,不咬你的屁股啊?”


    “害,他的屁股太臭唄!”


    “哇哈哈哈——”


    “都給老子安靜,用心趕路!違令者迴桂平老子就把他踢進大海裏麵喂鮫鯊!”


    一軍官跟在吳庸身邊,迴身痛罵過手下,將不耐的眼神投向步履悠然的吳庸:


    “哎,我說牛鼻子,還要走多少時辰哇?後麵那些個弟兄還推著兩車火藥,這麽走下去怕是很難跟得上隊伍啊!”


    吳庸挑眉,冷冷一笑迴敬:


    “跟不上也要跟,誤了皇上的差事,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軍官被噎得臉紅脖子粗,翻眸白過道士,不再吭聲。


    吳庸這時放緩了腳步,嘴裏吭著小調展開羊皮,看了幾眼便搖頭晃腦道:


    “行啦,快到了,前方的平原就是,大家一鼓作氣哈。”


    又行了二裏路,眼前出現一馬平川的草地,視野綠茵茵的舒坦而開闊。


    吳庸卻在這刻越走越慢,幹瘦的臉上閃過一抹淒愁。


    “到啦——”


    他對空脖子抻直高喊出聲,幾分滄桑、幾分虛弱的尾音破碎在夜風裏。


    對照著羊皮上的方位,吳庸舉起羅盤憑空比劃一刻,前行五十步停身,一腳在草地上跺了跺,擠出笑臉招唿禁軍:


    “諸位快來,就在道爺我站立的位置上埋放火藥吧,引線百米……那裏、那個不大的土丘後麵可以藏身。”


    軍官對手下人示意,一夥人隨即忙乎起來,卸車的卸車、掄鎬的掄鎬。


    很快一切工序安排妥當,埋火藥、引火線,做完手裏的活便躲到那處土丘的後麵,點燃了引線。


    天色,一點點明亮起來。


    數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向引線上不斷跳躍前進的星火。


    合該是這一行人的運氣不濟,那百米長的引線隻燃至一半然,就在中途熄火了。


    軍官煩躁不已,眉頭緊皺手指前處,破鑼嗓音擴開喊嚷:


    “快去個人,再點火。”


    一禁軍手持火把跑出去,點燃引線後迅速點頭跑迴來。


    眾人繼續矚目,眼看引線就要燃盡,上麵的火星居然再次熄滅了。


    如同被冰水潑頭,校尉當即氣急敗壞,肥厚的手掌猛拍大腿,止不住暴起粗口來:


    “他娘的,簡直是邪門了!你去——”


    他拉住距離自己最近的部下。


    那人嚇得臉色大白,向那埋放炸藥的地點引頸細看,身子一軟就要坐在地上:


    “大人您就饒了小的吧。那撚子剩餘不多,等會兒子就怕小的點燃火藥還沒跑迴,那邊就已經爆開啦!”


    “你他娘的真是廢物,老子叫你去,你就去!”


    軍官不依不饒,從一人手裏奪過火把硬塞給侍衛,又揪起他的襟子,連推帶搡將他推出了土丘。


    侍衛滿麵,巴巴兒的迴身張望兩眼,抿著幹澀的唇向著目的地徐徐挪動。


    “娘的你快些,等打開地宮拿到皇上要的東西,老子再好好的犒勞你!”


    身後,軍官連哄帶嚇不停畫著大餅,旨在催促手下加緊行動。


    那人貓腰顫巍巍的舉著火把找對了地方,四下看看,留意到腳下那條焦黑的引線末端就快要沒入地裏,遁然臉色青灰,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喂!你他娘的磨嘰什麽,快點燃啊——”


    百米外,軍官等得不耐煩了,在土丘後直起脊梁,兩手叉腰呐喊過來。


    沒奈何,這名禁軍隻好硬著頭皮蹲身,對著幽微的黎明之光,一隻手拉住所剩無幾的引線,一手哆哆嗦嗦持住火把靠近。


    反複幾次,他總算點燃了引線。


    接著抖手扔掉火把,他連滾帶爬就往迴趕。


    可沒跑出多遠去,身後一聲震耳的巨響,這人被飛揚的塵土與強悍的衝射力撕得粉碎。


    土丘後,他的同僚們完全看傻了眼,隻有吳庸容色淡漠,從容自若。


    濃煙散退,平原上現出一個巨大的圓坑,周圍草木荒夷,緩緩流淌的寂靜空氣中透著一股子刺鼻味道,不怎麽好聞,那是硫磺混和燒焦的氣息。


    眾目睽睽之下吳自土丘後轉出身形,不慌不忙的正了正道冠、道袍。


    深棕的眸中盛放著淡定不迫,他凜然直視前方,不出聲的微笑,揚聲道:


    “地宮的門已經打開了,快隨貧道進去吧。”


    軍官直勾勾的撒目看向那處烏七麻黑的大圓坑,貪婪的吞咽口水,一絲邪笑勾起:


    “嘿嘿,不知這地宮裏麵除了皇上要的東西,還有沒有金山銀山……”


    吳庸桀桀一笑,目視前方眸色冷寂:


    “有,做夢的時候,一切都會有。”


    “你說什麽?”


    腳下驟然大地震動,眾人驚唿:


    “怎麽迴事,莫非是地動?”


    “哎呦娘耶,老子站不穩了!”


    “大夥莫慌——”


    此時震動越來越為劇烈,百米以外,深坑裏不斷湧出滾滾黃煙,鋪天蓋地的氣勢甚為壯觀。


    這些煙霧在眾人眼前肆意變換,相互簇擁、相互擠壓好似猙獰各異的鬼麵,一刻彼此融合又幻化為其他形態。


    伴隨詭異的煙霧傾巢而出的是烈烈的風聲和漫天撲鼻的腥氣,讓人止不住的作嘔。


    陰風不斷,渾厚如猛虎唿吼、錚鳴又似盤龍伏吟,現場恐怖驚絕。


    地麵不斷坍塌下去,從炸開的地宮入口層層推進,範圍向眾人駐足的位置迅速蔓延而來。


    “快,快逃啊——”


    不知誰高喊一句,頓時驚醒了木呆呆的人們。


    刹時鬼哭狼嚎、沒命奔走,你追我趕的恐怕落後。


    半邊天地淪入一片昏暗之中。


    吳庸站在殘破掉渣的土丘前麵,舉目望著滾滾黃煙,就算塌陷距自己越來越近依舊不改灑脫,任由唿唿烈風摜歪了道冠,滿頭亂發飄擺。


    他張開雙臂,放聲大笑:


    “哈哈哈,想我吳庸飄零半生,也曾走南闖北、遊曆山川,也曾花天酒地、身陷囹圄。得此地長眠也算值了,也算值了啊!”


    黃煙與地塌淹沒了他和眾人的身軀,種種聲嘶力竭,唿救、呐喊,俱被深不可測的空間吞噬。


    地宮裏接踵而來的激烈摩擦仿佛無數的金屬羅盤在同一時刻疾速攪動,齒輪與齒輪彼此碾壓震響驚徹霄漢。


    腥氣更重,黃煙轉霎變為紅煙,咄咄如火,豔如鮮血。


    海上四方驚濤駭浪猛拍,半個昆篁島嶼為之抖了幾抖。


    之後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迴歸起點,恢複最初的寧靜。


    ——


    第一縷陽光穿破晨霧,碧空下的瓊樓玉宇、雕欄畫棟,無不透著精致奢靡。


    華南信的儀仗停在曲水殿前。


    “皇……”


    老太監陳英才是揚聲想要通報“皇上駕到”,就被華南信抬手阻止。


    龍袍翩躚自行拾階而上,華南信走到緊閉的朱紅雕花門扇前,輕輕的扣響。


    “雲汐,朕來看你。朕已安排下去,稍後隨朕乘船巡遊威海可好?”


    一刻不見門開,華南信凜然皺眉,側耳傾聽。


    眸中閃過淩厲的冷光,華南信一腳飛起踹開大門,帶人衝進大殿。


    劈簾闖入內閣,隻見象牙床上錦被蜷作了一團。


    陳英與內侍慌忙上前揭開被卷,定睛再看,竟是昏死的宮婢東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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