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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夜幕下,配殿不停有醫官進進出出。


    皇後從丈高的金台摔下傷了顱腦,經過嚴密診治,一係列施針、疏穴等治療手段過後,人雖是活的,可意識尚在混混沌沌的狀態下,總也不能清醒。


    就在方才,人又吐了兩口鮮血。


    素瀲與二婢床前垂立,默默淌淚。


    四公主華南季豔跪坐腳踏,臉上妝容俱被淚水打花。


    她緊握著錢皇後一隻手,哭求聲聲悲切:


    “母後、母後,您睜眼看看兒臣……兒臣今後再不會氣您、不會對您大聲講話,兒臣還會認真學習皇室禮儀……嗚嗚,母後、您醒醒……”


    嗅到蘇合混著檀木的香氣,華南季豔猛然扭頭,看到被眾人簇擁而來的璟孝皇帝。


    女孩眼中水光大熾,兩手拚命抓住男人的袍擺,小獸一般形容狼狽,哭聲尤為強烈:


    “父皇、父皇……母後何時才會醒過來啊……兒臣擔心母後……”


    璟孝皇帝一步一頓湊在榻前,見羅榻上女人雙目閉合,釵橫發亂的雲鬢間可見銀絲隱隱。


    驟然頭痛欲裂,似有無數鋼針貫穿頭骨,不斷攪作著腦漿。


    華南季豔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母後那裏。


    從前的她總嫌母後嘮叨,母後說什麽,要求她什麽,她總喜歡與之對著幹。


    如今母後躺在床上,閉眼安靜下來,卻讓她品味到從未有過的恐慌無助。


    華南季豔突然不敢去想象,沒有母後的日子,該是什麽樣子。


    “父皇,是萬氏,是萬氏害了母後……”


    女孩頭顱低垂,目光狠嘚嘚盯向某點,衣袖被十指攥起猙獰的凹皺。


    “是萬玉瑤害了母後……”她幽幽開口:


    “萬玉瑤那個賤人,很早就覬覦後宮的鳳位,定是她們全家……她們害死了許娘娘,還要害裕妃、害我七弟!”


    身子劇烈晃動,帝君雙手捂頭。


    “皇上——”


    眾人察覺不妙,一擁而上。


    璟孝皇帝通身虛汗淋漓,呢喃:


    “那圖……真是邪門!”


    玉玄磯上前攙扶,眼尾微挑似有一絲笑意隱露:


    “皇上,您該服金丹了。”


    帝君眉間凝重有所緩和,瞬間想到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


    “對、對,朕還有金丹,朕不會有事!國師快與朕去四象廬,待朕的身子調養好了,再親自審理萬氏案!”


    冷青堂與幾名朝廷重臣立在殿外等候,見玉玄磯扶帝君走出那時目光與他輕做接觸,便知事成了多半。


    儀仗去的方向該是道廬,接下來,玉玄磯秘煉的丹藥便有了它的用武之地了。


    隻有東廠與玉玄磯心知肚明,萬禮所獻的昆篁島圖確實為真。是東廠暗做手腳,一方麵使帝君與萬氏從信任到反目,另一方麵,自然是要那些覬覦昆篁島圖的人,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真正的假圖上。


    冷青堂的這部棋早在數月前便布下了,那時雷煥與吳庸為躲避東廠的緝捕,燒毀道觀從澎郡一路躲到南苑,早有東廠暗衛截得線索報予冷青堂。


    冷青堂故意放長線釣大魚,最終確認真正的昆篁島圖就在萬禮手上。之後一夜,他以“投石問路”之計,安排七擋頭帶人潛入南苑神樂侯府,在真圖上撒下一種名為“忘憂”的蠱毒。


    名為“忘憂”,是因蠱蟲極愛以忘憂果、即罌粟為食。而玉玄磯這些年裏為帝君煉製的丹藥裏麵,就添加了定量的罌粟。


    罌粟花又稱阿芙蓉,就是當年顧雲汐在蓬仙觀裏見到的香味奇特的紅花。


    今後的日子,蠱蟲在帝君身體裏作祟,他要靠服食大量金丹以養蠱蟲,身子自然撐不了幾日。


    帝君去打坐服丹了,大臣們沒必要再等候在此,於是紛紛散去。


    冷青堂轉身就見艾青一臉凝重的快步走來,隨即意識到什麽,眉頭深鎖:


    “怎麽迴事,雲汐沒與你在一起?”


    艾青臉色乍紅乍白,湊在督主耳邊低語。


    冷青堂聽完神情大驚,斥道:


    “還不去找!”


    艾青將頭埋低:“屬下已經派了兩波人馬……”


    眉色一變,冷青堂感覺到哪裏說不通。


    “以雲汐如今的身手,不該輕易被擒住才對……”


    倏然醒悟,俊臉陰鬱冰冷,幾分憤怒,卻又帶著幾分怒其不爭的心疼。


    大袖一揚,冷青堂負手抬步,邊走邊道:


    “簡直胡鬧!本督親自找她迴來——”


    ……


    天際泛起魚肚白,黎明一輪紅日即將衝破黑暗。


    西廠——


    陰暗的牢房空間不大,肮髒的牆壁四處懸有各式刑具,蜿蜒的鐵鏈鏽跡斑斑,空氣中無不散發著腥臊氣息。


    明瀾以香帕掩住口鼻,悠閑落坐在玫瑰椅上,目不轉睛望著五米外半人高的大瓷壇。


    壇裏裝有一人,幾個時辰以前被西廠緹騎殘忍的砍去四肢,做成人_彘沉入瓷壇。


    此刻她昏迷未醒,蒼白無溫的頭顱耷拉在壇口,滿頭汙濁的長發裹著凝固的血跡,淩亂的垂在地上。


    為防她醒來後咬舌輕生,明瀾命人在她口中放置鐵撐,使其終日不能隨意張口閉口。


    聽到到壇口處的動靜,明瀾陰魅的勾唇,落下帕子,舉止隨意的玩弄著指甲。


    “你醒了?”他玩謔的問。


    女孩那雙失去華彩的杏眼無力的強睜,眸中充滿驚恐,“嗚嗚”淒厲卻是憤恨的混沌聲響,不斷破喉釋放。由於劇痛,她的身軀正在劇烈的顫抖。


    明瀾輕笑,緩緩起身走近,冷眼旁觀她的倉皇與痛苦。


    “屠暮雪,你給本督挺聽好,你的眼睛已經廢了,到西廠以後是本督命人摘了你的胳膊腿兒,今後這壇子,便是你的安樂窩。


    壇裏放有療傷防腐的藥劑,一日三餐也不會少,會有專人將湯羹肉糜灌進你嘴裏,因此撐到為雲汐換容,根本不成問題。”


    大概是通過明瀾的聲音辨識出他所在的位置,屠暮雪當即容色沉獰對準他,仿佛極端怒不可遏,喉嚨裏的“嗚嗚”一聲急似一聲。


    若是還能自由咬字發音,她絕對會對明瀾破口大罵,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明瀾圍繞壇子來迴走上兩遭,在女孩麵前停身,鼻間冷哼:


    “本督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定是在罵本督愚蠢。明明被那小東西恨毒了卻偏要幫她。你根本不懂,本督就是愛她……”


    食指戳在心口,他繼續道:


    “能為她真正做一件事,本督感覺心裏痛快!”


    時光迴溯,記憶刹那倒流。


    他想起初見她的那一日,她的那雙眼好像星子燦爛奪人,被他拉手時怔怔呆呆的看著他,含羞不知所措……


    目光逐漸變得深邃,填滿絲絲淒傷。


    自嘲的笑過,明瀾慢吞吞背過身形,一聲歎息。


    小太監惶惶跑進來:


    “稟督主,皇宮裏麵出大事了。神樂侯被拿入大理寺天牢,京畿軍已經圍了神王府與南苑侯爺府。”


    明瀾聽到這個消息全無慌張,反而澹笑,表情如釋重負:


    “嗬嗬,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身後,屠暮雪接連爆出怪異陰森的聲音,像極了肆意妄為的嘲笑。


    明瀾舉手,正了正頭頂的蟠龍網紋高帽,正色吩咐小太監:


    “派人好好伺候她,記得壇裏的湯藥每兩日更換一次。去備車吧,本督要進宮去。”


    小太監驚詫不已,顫聲連連:


    “督、督主,此時萬萬不可進宮啊!”


    明瀾笑意坦蕩:


    “該來的躲不過,本督這次去就沒打算迴來,去準備吧。”


    小太監緊抿唇線鼻頭濕紅,看了看督主,快步跑出去了。


    車子備下,明瀾身係披風帶人走出西廠大門。


    一人迎頭攔住明瀾,身穿皎白緹騎官服,麵容幾分憔悴。


    明瀾驚詫,一把拉住他的上衣,灼灼質問:


    “安子,本督不是讓你走得遠遠的,你跑迴來幹嘛?!”


    安宏輕淺勾唇,一張笑臉映在初晨熙微的陽光下,眉目格外清俊。


    “嘿嘿,督主,屬下離不開您。您放心不下雲姑娘,屬下也放心不下您,所以迴來陪您。”


    看他眼底驟然水影翻飛,明瀾啞口,眸子一熱。


    他慌忙別過頭去,用力眨了眨眼,隨即拍拍安宏細瘦的肩膀,笑容些微苦澀:


    “好小子,總算本督沒白疼你。走,咱哥倆上車!”


    ps:心疼明瀾三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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