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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顧雲汐感覺臉上輕鬆了不少。用手去摸時,她驚奇的發現裹臉的傷帶全不見了。


    在這間黑暗的石屋裏麵,她不知自己究竟睡過多少夜晚。


    這地方太過陰森詭譎,似乎永沒有白天、黑夜的交替,更聽不到任何更漏的水滴聲。


    扯過床頭的桃花煙霞夾棉褙子裹在冰涼的身上,顧雲汐邁腿下床,蹬了羅綢繡鞋。


    因是沒有時辰觀念,她記不得自己是從何時起,昏睡的感覺越來越少,頭腦保持清醒的次數越來越多。


    臉上、身上已經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了,她越發想要早些脫離這間古怪的石屋,可依舊無法如願以償。


    這間石屋的大門亦是雕祥雲紋絡的青石門,門下端有個鐵欄的小暗門。


    每到固定的時間段,暗門對麵就會傳進可口的飯菜。


    然顧雲汐並非每次都有好胃口,隻有在腹中實在餓得緊時她才會去吃一些。吃下這些飯菜不久,她又會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這次醒來,當察覺到臉上那些煩人厚重的傷帶不見蹤跡時,顧雲汐急忙翻身下床,去妝台前麵照銅鏡。


    菱花銅鏡居然不見了。


    該是自己昏睡之時,有人進過石屋吧?


    顧雲汐站在冷硬的石頭妝台前暗忖。


    該是那可怕神秘的麵具人無疑……


    石門那頭一陣“窸窸窣窣”,像是有人正在打開外麵的金屬大鎖。接著,厚重的石頭大門開啟了。


    顧雲汐目光一變,強壓心驚,警惕的注視著邁進石屋的來者。


    是個頭梳雙刀髻的女子,身穿素色綾襖、青緞背心與月藍撒花夾褲。


    隻見她低眉垂目,惶惶的踩著碎步,卑微的眸光始終直視黑黝黝的地麵,像是從不敢向旁處多上看一眼。


    她手上舉著長方托盤,盤中幾樣菜肴甚是精致,旁邊八吉紋瓷碗裏是噴香的白飯。


    顧雲汐神色訝異的注視那女子將托盤放上石桌,動作輕柔的舉起茶壺倒了一碗熱水,又拔下發鬢間的素銀簪,將燭台裏的燭芯挑幾挑,使屋裏光線更亮。


    被鎖了許久,顧雲汐頭次見這石屋裏來了除那麵具人以外的第二個活人,還是個女人。


    顧雲汐彎了腰,歪頭認真的看向女子的五官。


    瞬間顧雲汐容色驚變,大叫一聲:


    “寶婷!”


    她沒忘記,眼前這神情逆來順受的女子歲數與她一般大,乃是她在貢院生活時認識的小姐妹,也是前不久朝廷貢女失蹤案裏失蹤的貢女之一。


    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顧雲汐繃緊了身子,思緒完全淩亂了。


    難道督主已經按照我所提供的三副畫像,找到了被人調包的貢女?


    顧雲汐有段時間被冷青堂關進了東廠昭獄裏,對外麵發生的事情不甚了解。


    她並不知道在自己深陷囹圄的期間,督主冷青堂已從外邦救迴兩名貢女,且將她們送去了隱山的大羿皇陵。


    獨自於陌生環境裏關得太久,眼下終於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顧雲汐的心情瞬間激動到極限,已不知該用何種言辭形容。


    晦暗的眸光猝然生輝,如沉霾許久的碧落終於雲開霧綻。


    顧雲汐幾步衝到女子麵前,冰涼微抖的小手刹那抓住眼前人那纖細的皮包骨手臂,興奮的笑著搖晃著她的瘦弱身體,喋喋的叫著:


    “寶婷、寶婷!我是顧雲汐啊!你不認得我啦?!”


    女子像是受到極大的衝擊和刺激,尖剔見棱的兩肩高聳,細長的頸子深深埋進肩窩,一雙僵硬槁枯的手臂緊緊夾在身體兩側。


    昏黃的眸子驚恐的睜大,女子呆呆的凝睇眼前情緒激動的陌生人,頻頻搖頭不止,嘴裏發出“吚吚嗚嗚”渾濁不清的聲音。


    顧雲汐太過興奮,完全沒有留意女子異樣的神色,還在自顧自的吵吵:


    “寶婷、寶婷你告訴我,這裏是哪兒?是誰把咱們帶來的?怎樣才能離開這裏!你快帶我走,快!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被劇烈不止的前後搖晃一刻,女子的臉色更加慘白,心口匍匐不定,好像就快嚇得背過氣去。


    “怎麽?寶婷……難道你不能說話了……?”


    顧雲汐終於冷靜下來,看到寶婷痛苦不堪的容色,心頭驟然寒涼,情緒跌入無比的絕望之中。


    鼻翼陡然一酸,顧雲汐麵對寶婷險些哭出聲來。她用力眨著眼睛,拚命將眼眶裏打著轉的熱淚,生生擠迴了眼底。


    “寶婷,不管怎麽說,遇到你真好……”


    幽幽輕訴一聲,顧雲汐驚異的發現昔日的姐妹在看她時依舊滿臉驚懼與陌生。


    這倒是怪了。


    想來自己離開貢院去東廠前後也就一年多時間,如何寶婷的記性差到如此地步,好像完全認不得自己了?


    還有,她在春宴前進宮獻藝的路上,又是被何人劫持調包,督主那邊究竟查清沒?


    就算內心再多疑問,眼前的寶婷也已失語,無法再向她提供任何有用的答案了。


    顧雲汐努力壓製內心的焦躁,換成一副和顏悅色之態,很有耐心的問道:


    顧雲汐哀歎一聲,對著寶婷心情大跌,隻覺麵容如此美貌的女子於豆蔻年華慘遭不測,真是太令人惋惜了——


    剛放開寶婷的雙臂,就見她驚恐萬狀左右搖頭,邊兩手比劃邊步步後退。


    最終,她驚悚瑟瑟的垂下眼睫,有意無意的盯向桌上的茶杯,片刻旋身,逃似的奔出了石屋。


    “寶婷——”


    顧雲汐大叫,飛身準備追去追。


    在這詭異陌生的環境裏遇到熟人實屬不易,說不定跟著寶婷便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冰涼的指尖還未觸及石門,一道黑影便落到了顧雲汐的眼前。那一身隨冷風抖擻的玄色大氅,靨靨飄擺間散懾出驚人氣息,像神祗也如鬼魅,氣質高貴冷冽,又帶有地獄修羅般幽冷肅殺。


    一張將容顏完全遮擋於暗處的玄鐵麵具映著燭火,閃出震人心魂的陰冷幽光。


    “啊!”


    顧雲汐情不自禁驚叫一聲,本能的急刹腳步,難以壓抑胸膛裏麵“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音。


    眉頭緊攏,清眸中瀲灩的光芒始終琚著揮不去的恐懼,定定鎖視眼前幽靈般浮動縹緲的黑影。


    顧雲汐十指蜷曲成拳,內心暗自猜測,眼前這如寒冬般冰冷的影子,究竟是人,還是鬼……


    “你醒了?”


    玄鐵麵具的嘴孔裏,傳出低沉緩慢之聲,有著成年男子的悅耳磁音,卻是陰冷而無溫的,像是一吐一納,都從他身體裏麵蔓延出的陰冷。


    顧雲汐隻聽了一聲,就覺遍體生寒,整個身子都打起哆嗦來。


    恍然想起,黑影與她相見多次,此番倒是頭一次開口講話。


    如此,他該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才對——


    高懸的一顆心,得以有了一絲鬆弛。


    “這、這是哪兒?”


    顧雲汐強打精神,音色顫抖的向麵具人問去。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眼下,你隻需吃好睡好,養好身體,別的不要去想。”


    冷漠的說完,玄色大氅下伸出一隻手掌,它是慘白而無血色的,五指纖長、骨節清晰分明。


    食指扣成圓環,他以堅硬的指骨向石頭桌麵上敲兩敲,算是對顧雲汐發出警告。


    顧雲汐自然清楚反抗他的後果,她再也不想抱嚐那種腹中刀絞疼痛的感覺了。


    於是她乖乖蹭到桌邊,正要坐到石椅上,她在低頭的瞬間,兩眼看到茶杯裏的水麵上,映出一張陌生的人臉:


    皮膚細膩,五官雖不精致卻是小巧玲瓏——


    “啊!”


    再次尖聲驚叫的同時,顧雲汐膝蓋一沉,險些跌倒。


    一切是在做夢嗎?


    那是誰的臉?


    那人是誰?


    “我的臉,我的臉怎麽了——”


    壯膽又向那被茶水裏看去,接著淒聲喊嚷的同時,顧雲汐翻手將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她刹那間神情恍惚失常,倒在桌邊陣陣絕望尖叫、嚎啕大哭,十指不斷抓在臉上、散亂的長發間。


    原來……原來寶婷認不出我另有原因。她嘴上說不出話,已經想出其他辦法告訴我真相了。


    那杯茶水映出的陌生五官,就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


    “當時你乘坐的馬車出了意外,你的容貌毀了,是我找人幫你又換了一副麵孔。”


    麵具人幽幽走至桌前,蹲身,伸出冰冷的手掌,想去安撫情緒不佳的女孩。


    顧雲汐卻在這刻抬眼,清澈的眼底翻起決絕與恨意:


    “是醫聖為我換的臉對嗎?而你,利用卑鄙手段強迫醫聖為我做這件事!”


    那一天,她從昏迷之中暫時清醒,恰巧聽到了醫聖與一個陌生男子的對話。那陌生男子冷凜恣意的聲音,與眼前這神秘麵具人的一般無二。


    “……被你知道了?看來瞞不了了……”


    麵具人抑揚而陰魅的聲音帶有幾分玩謔,在森冷幽暗的石屋裏迴蕩不止,令人恐懼卻引人沉往。


    難掩心底的脆弱,顧雲汐折騰累了,安靜的下一刻便黯然落淚,嘴唇顫巍巍的抽噎:


    “你為何要這樣做……”


    低垂的眸光颯的淩厲如刃,女孩倏然一掌襲去,手刃掛著“唿唿”冷風直奔麵具人臉上的玄鐵麵具。


    嘴孔後方,蒼白失血的薄唇勾出輕微的笑弧,像是在嘲笑顧雲汐的愚蠢行為。


    “有意思!”


    麵具人猛抬一隻無溫的手掌護住麵門。


    僅離那寒白的掌心一厘處,顧雲汐的手刃似是觸到一層肉眼視不見的阻隔,使她拚勁全力都不能向對手挺進分毫攻擊。


    怎麽會?好強的內力——


    就在顧雲汐暗自驚歎麵具人好深莫測的武功修為時,隻見他噙笑的唇弧彎得更深了一重。


    顧雲汐內心一遁,錯愕的長睫挑得老高。


    未及想到防守措施,對方那掩護麵門的青白手掌已然向她輕鬆推來。


    顧雲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起,連同石桌一起被拋向了身後堅硬的牆麵。


    後背重重砸到牆上,她就像片脆弱的紙片,與石桌的碎塊同落到地上。


    一口鮮血噴出,她用顫抖的手捂住悶痛窒息的前胸,玲瓏曲線一陣疾速的起伏。


    有感陰風撲麵,顧雲汐驚慌的抬起頭,正見那神秘的麵具人站在了她的眼前。


    “你如何就是學不會順從呢?”


    麵具人輕飄飄的說一句,蹲身捏住顧雲汐的兩腮迫使她張口,將一顆丸藥塞到她的嘴裏。


    顧雲汐才吞了藥,下一刻便被他團進懷裏。


    隔著衣衫,小腹上一片陰寒。


    “不要!不要!我求你了——”


    顧雲汐搖頭掙紮,極力抵製那個時刻的到來。


    麵具人一手托住她的脊背,一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熟悉的痛楚再次席卷而來,顧雲汐緊緊咬住下唇,艱難的承受著小腹裏刀割的劇痛。


    很快,那股攜有地獄陰森死亡氣息的痛感便沿著經絡直達她的周身何處,令她感覺全身的骨骼都被強大的內力斬斷一般,痛到指尖顫栗,身軀抽搐。


    顧雲汐雙手死死攥緊麵具人正在施展內力的手臂,麵色由白轉紅,雙眸睜到鬥大,小巧的五官猙獰扭曲。


    以仰躺在他懷裏的姿勢承受內力的懲罰,對顧雲汐而言還是第一次。


    這獨特姿態令她的臉與那方冰冷的玄鐵麵具距離如此之近。


    這刻,她看清了那對藏在眼孔後方的眼睛。


    那雙深邃漆黑的瞳眸仿若冷夜,靜靜流淌出粲然似星河的光暈,像極了冷青堂的雙眸。


    “督……主……”


    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顧雲汐淒然張口,顫聲輕唿。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再次昏倒。


    “別急、別急,你就快與他見麵了……”


    麵具人抱起女孩,步步走向床頭,口氣不滿的自語起來:


    “那東廠提督收你為徒,除了打情罵俏外究竟教了你些什麽東西?武功簡直弱的可以!”


    安頓好顧雲汐,麵具人走過重重密道,打開一兵俑石像腦後的機關,開啟了密室通往外界的最後一道屏蔽門。


    大千世界寒風凜冽,夾著漫天鵝毛白雪,紛紛揚揚的灑落人間。


    麵具人絲毫不懼寒意,抬手飛身向上,腳尖輕點重重疊疊的樹木枝丫,於一處山巒最高處駐足。


    撒目遠眺,山川河流皆被皚皚白雪覆蓋,茫茫一片世界,真是純潔而幹淨——


    麵具人負手,長歎一聲,吐出團團白氣:


    “又一年了,燕子……就要歸巢了……”


    ps:2019年最後一更,哈哈,各位吃好喝好玩好,顰兒不得已要調整作息,還要忌口了。


    我們2020年再見啊,期待《奇異博士2》與《黑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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