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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十五日晚間。


    那是一個下著雪的傍晚,窗外的天空灰蒙蒙,路燈透出昏黃的光,積雪從樹枝上掉落,啪地砸到地上。


    顧寒生推門進來,像往常一樣,他準備再給蘇言讀一讀日記。


    當他剛剛準備坐下時,卻看到病床上蘇言的手指動了。


    跟往常的不太一樣。


    他心跳有加速的傾向,連唿吸都放輕了。


    光線朦朧,像電影裏的柔焦鏡頭。


    顧寒生看到沉睡了幾年的蘇言慢慢睜開了眼睛,她的眸子黑白分明,瞳仁清亮,跟幾年前的樣子很像。


    饒是顧寒生,還是被眼前的情況給驚到了。


    他被著突如其來的驚喜震得整個胸腔都在顫。


    但很快——


    心電儀裏發出尖銳的刺響,蘇言的心電圖突然之間變得十分淩亂。


    病房裏出現異動,警報器自己就響了。


    醫院裏治療蘇言最權威的醫生都來了,顧寒生被擠到人群外。


    於慎之跟他站在不近不遠地地方看著,顧寒生還無法從剛剛的震動裏清醒過來,他突然不知道怎麽做。


    於慎之看到蘇言半睜半眯的眸子了,他也覺得這幾乎是一個奇跡。


    他說,“是不是代表她這就醒了?”於慎之抬手搓了一把臉,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老顧,咱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但是他發現顧寒生的臉色很不對。


    他臉上並沒有喜悅。


    於慎之順著顧寒生的視線看過去,他發現所有的醫生臉色都很凝重,他們正緊張地為蘇言做著各種各樣的檢查。


    幾乎就在這短短一瞬間,心電儀上哪些代表人生命跡象的曲線慢慢趨於平穩——


    於慎之就算再外行也知道這代表什麽意思。


    他比顧寒生暴躁,隨後拉了一個女醫師,指著那根線質問:“這他媽什麽意思啊?她人不是醒了嗎?為什麽你們這麽……”


    “沉睡已久的植物人突然間醒來是很容易在短時間內猝死的,這個你們都不知道嗎?”


    搶救的醫生當中不知道有誰在高聲喊著:“醫院血庫已經快空了,馬統領備用輸血的人叫過來,準備手術室!”


    ……


    顧寒生給涼紓打電話,她沒接。


    他打了無數個電話,通話語音裏隻傳來冰冷的女聲提示對方關機。


    他給涼紓撥了多少個,就聽了好幾遍這樣的提示。


    這個時候顧寒生來不及去想其他。


    他讓季沉立馬迴一趟零號公館,務必將涼紓帶過來。


    季沉略一沉吟,轉身離開。


    很快,顧寒生又叫住他,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看著季沉:“她要是不願意過來的話,綁也要綁來。”


    季沉點頭。


    ……


    一月十五日晚八點半。


    蘇言的心跳在這一刻場地終止。


    顧寒生站在手術室外麵的觀座椅上通過透明的玻璃看著裏麵生命線徹底歸於一條直線的機器。


    心頭震動,有一種無法言喻但是能讓他疼讓他痛的感覺在心髒那處蔓延著。


    於慎之在一旁狠狠地踢著塑料質地的椅子。


    他看著顧寒生,咬牙,“那個女人她怎麽就能那麽狠?就算這事你瞞著她,但蘇言好歹是一條人命不是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個人都知道吧?她到底有沒有心啊?怎麽就能在這個時候把手機關機還跑到外頭去躲著呢?”


    蘇言最終死於沒有足夠的血源供應。


    幾乎所有人都在努力著,他們太過於相信涼紓這個移動血源了,所以搶救的過程是用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的。


    但最終卻——


    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對於於慎之來講也不好受。


    他還隻是局外人心情都奇差,更加不好說顧寒生了。


    顧寒生坐在椅子裏,垂著頭,雙手交叉放在額頭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於慎之走過去,在他麵前站定,低頭看著他,“接下來我覺得你無論是做什麽決定,我都理解你。”


    顧寒生覺得自己的人生裏有一部分跟隨著蘇言的離世坍塌了。


    是因為蘇言這個人嗎?


    並不僅僅是。


    是因為他這些年的努力。


    跟隨蘇言消失的,還有他這麽多年來力求的一個結果。


    顧寒生坐在椅子裏久久沒動,直到口袋裏的電話震動聲響起。


    第一遍時,他沒接,是不想管。


    現在不管是誰的電話,他都不想接。


    後來是於慎之看不下去了,他說,“接吧,萬一是那個殺人兇手打來的呢?我看她有什麽話說!”


    顧寒生眉頭微微擰了擰,他隻是單純地覺得殺人兇手這幾個字很刺耳。


    但,她不是殺人兇手,那誰是呢?


    是這醫院裏的醫生麽?是他們這些苦苦等待的人麽?好像也都不是。


    顧寒生掏出手機,接起,是助理季沉。


    早在蘇言離開的那刻就有人將消息帶了季沉,包括蘇言死亡的原因。


    眼下季沉又打電話過來,顧寒生猶豫了一秒,接了。


    季沉在那端道:“先生,找到太太了。”


    “她……”顧寒生久久不曾開口,甫一開口嗓音便是極致的沙啞,像被全世界拋棄了的遲暮老人,“……在哪兒?”


    那頭沉默了幾秒,迴答他:“剛從外頭迴來。”


    男人手指捏著緊皺著的眉心,眼神平靜得滲人,也沒有情緒,他說,“帶她去民政局。”


    很快,他又補充了一句,“路上開慢點兒。”


    ……


    於慎之從這幾句話裏聽出了某些方麵的意思。


    他側頭盯著外頭的夜色,下著大雪,滿世界都是白色的,他說,“民政局這個時候早就下班了——”


    顧寒生一個極淡的眼神朝他看來,於慎之後知後覺地閉上了嘴。


    是啊,憑他顧寒生的能力讓民政局的加個班是什麽難事麽?


    顧寒生起身,看著於慎之,身體裏那些疼痛還在撕扯著他的身體,他嗓音依舊沙啞,“幫我把她的屍體帶迴虞山別墅,謝謝。”


    於慎之看著他的背影,忽地歎了一口氣,“因為她死了一個人,你就隻準備跟她離婚麽?”


    其實於慎之這話過於情緒化了。


    從法律的角度來講,涼紓沒有任何罪過。


    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她頂多就是道德過不去而已。


    於慎之他,隻是太心疼自己跟顧寒生這幾個月來的努力了,所有的東西在一瞬間迴到了原點,化成了泡影,甚至可能以後再也無跡可尋。


    ……


    零號公館。


    客廳裏,涼紓看著打完電話的季沉。


    她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有些東西冥冥中已經變了。


    但她又說不上來。


    想到梅姨媽,涼紓先開口,“他呢?”


    季沉收起手機,十分嘲弄地看著涼紓,他語氣驟然變得尖酸刻薄,“誰都可以問這話,唯獨涼小姐你不合適,也沒資格。”


    涼小姐……


    涼紓掐了掐手心,忽略了季沉語氣裏的那些情緒,她說,“我有事情找他,他在醫院是嗎?”


    “那先生有事情找你的時候,你在哪兒呢?”季沉反過來問她。


    她一怔,隨後道,“他找過我嗎?”


    很快,涼紓想起自己的手機掉水裏了,她解釋道:“我手……”


    “蘇言死了!”季沉幾乎沒給她辯解的機會,便冷漠地打斷涼紓,“就是因為你!涼小姐,你很成功裏害死了一個人,因為你蘇言死了不說,先生多年的心血也白費了!”


    剛開始季沉情緒都沒有這麽濃烈。


    興許是將這件事說出來了,所以埋在心底深處的那些東西紛紛跑了出來,那種經年累積下來的信念在突然之間就土崩瓦解,這種打擊足以摧毀一個人。


    最後,季沉冷漠決絕地補充了一句,“涼紓,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兇手!”


    這話讓涼紓腦子轟地一聲。


    她還沒有從這個變故中反應過來,就直接被人冠以殺人兇手的帽子。


    涼紓依稀能夠記起昨天晚上在這裏的,她跟顧寒生的情景。


    當時他是那麽想蘇言能夠活下來,甚至說出了那句:威脅總比你不救她好。


    他寧願她威脅他不離婚,也要救蘇言啊。


    但現在蘇言卻死了。


    是真的死了嗎?


    她不過就是出去了一趟,短短半天,大哥大嫂死了,她也成了“殺人兇手”。


    季沉說,她讓顧寒生多年的努力都白費了。


    多年的努力……涼紓垂著眸,有些想流淚,但是她今天哭過太多次了,沒有淚水可以分泌了。


    是因為顧寒生這麽多年以來,為了讓蘇言活下去醒過來做了很多努力,他從始至終的目的都隻有這個,但蘇言死了,所以他……


    短短之內,三條人命。


    涼紓嘲弄地勾起唇角,她閉了閉眼,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中,尖銳的疼痛傳來。


    算了。


    到此為止。


    ……


    去民政局的路上,涼紓異常沉默。


    她仿佛被人抽了主心骨,更加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了。


    短短一天,從白天到黑夜,她卻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夜裏雪下得有些大,涼紓側頭看著窗外,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連車輛都很少。


    再次見到顧寒生,給她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明明他們昨天晚上才見過。


    他當時還給她穿鞋來著,想到這裏,涼紓鼻頭一酸,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將眼淚給憋了迴去。


    她抿緊了唇,原來她還能流淚。


    他早就在民政局等著她了。


    接近晚上十點,他們沉默地填寫申請書、協議書和各種表,期間沒有一句話。


    拿到離婚證的過程很順利。


    涼紓低頭看著手中的證件,有些話卡在喉嚨想說卻說不出來。


    顧寒生全程都很冷漠。


    是涼紓不能去打破的那種冷漠。


    兩人辦完最後的程序他抬腳都往外麵走。


    他真的就一句話都沒有。


    涼紓知道這就是兩個人終點了。


    她忽然覺得很難過,為這樣分開的方式。


    她想再聽聽他的聲音,以後不管怎樣,想起這段經曆她也不會後悔。


    涼紓將離婚證揣在兜裏,大步地朝民政局大門走去。


    台階上,涼紓的視線隻來得捕捉那一道高大頎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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