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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搭季沉的話,但還是將車窗搖上了。


    接下來一路都很安靜,季沉開自己的車不會主動跟涼紓說話。


    而涼紓也沒什麽需要問季沉的,畢竟“虞山別墅”四個字就足以說明一切問題了。


    要她過去還能因為什麽呢?


    ……


    鐵藝雕花大門開啟,車子一路駛入,最終停在大門前。


    季沉下車給涼紓開門,涼紓低頭說了一句謝謝。


    阿雲聽到汽車的引擎聲早已經從別墅裏衝出來了,這時將將快要跑到兩人身邊。


    涼紓記憶瞬間倒迴那一天,一時雙腳竟像被釘在了地上一般。


    昏暗的光線下,女人的臉色蒼白如紙。


    而阿雲一見到涼紓就齜牙咧嘴,一副要將她撕碎的樣子。


    得虧是季沉在,阿雲見他如同是見到顧寒生,他將它嗬斥開,又招來傭人將阿雲帶迴去關著這才作罷。


    做完這一切,他才察覺到涼紓還愣在原地,像被人抽了魂兒,季沉恭敬地頷首提醒,“太太,進去吧。”


    涼紓手指撐在車身上,額間已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閉上眼睛,抬手拭去汗水,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某個亮著燈的窗口,才腳步虛浮地朝主屋大樓走去。


    剛剛那個瞬間,鬧鍾好像閃過去某些不屬於她的片段。


    真實得可怕。


    虞山別墅醫生跟傭人一樣多,至此,這裏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小型醫院。


    她進門,傭人們也隻是沒什麽情緒地看了她幾眼。


    好像她們已經認定了誰才是這座別墅裏最重要的人。


    涼紓攥著手指,一路往樓上走,季沉就跟她身後。


    樓梯口,於慎之罵罵咧咧地從樓上下來,在轉角處兩人撞見。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擰著眉頭愣在原地。


    倒是涼紓沒什麽驚訝的,她扯了扯唇,目光朝樓上遞了一眼,又看著於慎之,“大晚上的,於sir怎麽在這裏?”


    於慎之是個腦筋直的,在涼紓說完的瞬間,他也跟著脫口而出道,“那你怎麽也在這兒?”


    隻是,說完他就後悔了。


    他當然是知道涼紓為何在這兒的。


    恰好季沉過來,於慎之伸手撓撓頭發,看著季沉道,“壓抑死了,我出去抽根煙透透氣。”


    樓上很安靜。


    涼紓剛剛踏上木地板,就聽到儀器的嘀嘀聲。


    有白大褂上前,跟她去年見到的那個不一樣,可能是已經換人了。


    他見季沉身邊跟著一個人,於是就理所當然地以為這人是季沉帶來輸血的,當然實際情況就是這樣。


    白大褂直接招唿身邊一個護士,“把那個人帶去采血室。”


    涼紓還在搜尋顧寒生的身影時,就有護士走到他們麵前。


    “季助理,這就是來輸血的人嗎?”護士禮貌性地問了一句,隨即還沒等季沉開口,她便對涼紓說,“你好,請跟我這邊來。”


    涼紓站在原地,默默地盯著她。


    “先等……”


    “顧寒生呢?”


    前一句是季沉說的。


    後一句是涼紓說的。


    涼紓聲音比較冷,話也比較快,導致護士隻聽到了她的。


    護士似乎是沒聽清,問道“什麽?”


    “顧寒生在哪兒?”


    “你……”


    護士還沒見過誰敢在這裏這麽直唿顧寒生的名字,並且還喊得這麽囂張。


    她剛想開口,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顧寒生。


    護士見顧寒生從一側走來,她看了涼紓一眼,兩步上前去對顧寒生道:“顧先生,這位小姐好像不是很配合的樣子,這邊情況緊急……”


    顧寒生目不斜視,看也不看那護士一眼徑自朝涼紓走去,“阿紓。”


    涼紓看向他,臉色平靜。


    護士擰眉。


    顧寒生這才轉身對那護士說,“這是我太太。”


    護士看著逐漸遠離自己視線的人,愣在了原地,那她剛剛是……想至此,她不禁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季沉看了她一眼,在旁邊說,“好好去照顧那位吧,這血能不能輸成還是一個未知數。”


    “……好。”


    顧寒生將涼紓帶進了書房。


    許是接下來的話題對兩人來講都有些殘忍,於是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沉默。


    涼紓坐在沙發裏,看著正在沉思中的顧寒生。


    許久,她攥了攥手指,又閉了閉眼才開口道:“那護士不說情況緊急麽?你還可以這麽耗下去嗎?”


    顧寒生看著她。


    涼紓勾了勾唇,心裏荒涼,但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走吧,有什麽事先救了人再說。”


    看看,明明是要犧牲她,可反過來還是她在安慰他。


    “阿紓,你能相信我嗎?”


    已經走到門口的涼紓聽到他這句話突然轉身。


    明晃晃的燈光下,身形頎長的男人朝她走來。


    光影下,涼紓突然發現她好似看不清他的五官似的。


    她揉了揉眼睛。


    待再次睜開時,他已經站到了她麵前。


    她抿唇,“顧先生想讓我怎麽相信你?”


    男人盯著她看,目光一寸一寸地從她眼上掠過,不放過一絲一毫。


    涼紓覺得有些累,她低下頭,目光放在他的皮鞋鞋尖上,很冷靜地說,“你不用這樣愧疚,我們還是夫妻,你在乎的人我自然會救的,而且當初我們不就是這樣約定的嗎?”


    也是因為這樣結婚的啊。


    顧寒生去拉她的手,涼紓想避開,但是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這手如果她避開了,那就說明她言行不一。


    她體質偏寒,這時節冷起來了,涼紓手指也冷。


    被男人燥熱的大掌包裹著,涼紓眨了眨眼,忽然覺得有些觸景生情。


    一年多前的情景曆曆在目,那時候,她跟顧寒生彼此還是劍拔弩張的。


    涼紓輸了40,不算多。


    她要求去看蘇言一眼,顧寒生應允了。


    那件臥室裏,各種儀器比她上次來見到的時候還要多。


    蘇言還是躺在床上,臉色一直是慘白的,沒有任何血色。


    她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默默地盯著,醫生護士忙忙碌碌,都在各司其職。


    如果說從前的蘇言是死氣沉沉的,那麽如今的蘇言就是鮮活的。


    涼紓親眼看到了她微動的手指。


    那是植物人即將蘇醒的前兆。


    她突然覺得心裏很酸,隨後默默地離開了這裏。


    走廊上,顧寒生在等她。


    見她出來,他上前,“給我看看手。”


    她沒動,任由顧寒生執起她的手來看,她左手背上凝結了一個小血珠,顧寒生用找來棉簽給她擦了,又幫她按了按,見沒有再沁血了才作罷。


    涼紓想起了剛剛她看到的情景,於是問顧寒生,“我剛剛……看到她的手動了,她是不是要醒了?”


    關於蘇言的病情,顧寒生並沒有瞞她。


    當然,這也沒什麽好瞞她的。


    “嗯,如果運氣好的話就在這幾個月了,所以現在是最關鍵的時期,需要格外關注她的情況。她現在已經對外界的事物有一些反應了,是個很好的兆頭。”


    涼紓點點頭。


    她牙齒咬了一下下唇,抬眸望了他一眼,“她醒來,你是不是很高興?”


    “嗯。”顧寒生沒有任何猶豫地迴她,隨後他牽著她的手往樓下走,一邊道,“別多想。”


    涼紓沒說話。


    顧寒生又問她,“肚子餓嗎?”


    “不餓的。”涼紓搖搖頭。


    兩人下樓,有傭人給涼紓準備了水,在她喝水的間隙,顧寒生說,“阿紓,今天我很抱歉,搞砸了你精心準備的生日會。”


    涼紓一頓,放下杯子,搖搖頭,“沒有,做了一些菜,都是廚師做的,也不是生日會,隻是最近你都很忙,就想著趁這個機會陪你好好吃頓飯而已。”


    “是我的錯。”他抱了抱涼紓。


    “沒有。”


    她看了一眼樓上,從顧寒生懷中起來,剛好季沉走過來,那架勢是要找顧寒生說事的。


    涼紓識相地起身,對顧寒生說,“我先迴去了,你要記得吃東西,別忙太晚。”


    顧寒生低頭親在她額頭,涼紓見季沉在場,伸手推了推他。


    臨走時,涼紓又轉過頭來看著他,抿唇露出一抹微笑,叫住他,“寒生。”


    顧寒生迴頭。


    “生日快樂。”


    他唇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又叮囑了她幾句。


    走出大門,涼紓在草坪上遇見了還在抽煙的於慎之。


    他的腳邊,已經堆積了好幾個煙頭。


    見涼紓朝這邊走來,於慎之滅了手中的煙頭走上去。


    涼紓站定,看著於慎之,“於sir。”


    “涼小姐。”於慎之這麽叫涼紓。


    她抿唇,眼睛眯了眯,隨即道,“我早已經是顧太太。”


    “我知道,”於慎之挑挑眉,他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涼紓好一陣,這才毫不客氣地說,“我心中的顧太太形象跟你可差別太大了。”


    涼紓擰了眉,“那你心中的顧太太是什麽樣的,樓上那位那樣的?”


    於慎之避重就輕地說,“我心中的是什麽樣的不要緊,重要的是顧寒生喜歡什麽樣的,”說到這裏,於慎之頓了頓,“不過如今看來,你是顧太太,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警官為何這個時候在這裏?”涼紓沒忘記這個問題。


    她朝樓上看了一眼,最後又將目光定格在於慎之身上。


    於慎之看她這麽嚴肅的樣子,哈哈笑了兩聲,隨即道,“你該不會是以為我來辦案的吧?”


    涼紓表情認真。


    “我勸你可別這麽想,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了,我們是朋友。”


    不知為何,涼紓好似鬆了一口氣,她衝他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那邊站在車旁邊的司機,“我得走了,再見。”


    於慎之挑眉,“請便。”


    ……


    十一月十五日。


    是顧寒生跟涼紓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顧寒生這天讓人在東城宴府留了位子。


    下午,他給涼紓打電話說了這事。


    電話裏,小妻子興致不高,支支吾吾並沒有立馬答應。


    他倒是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隻問她怎麽了?


    涼紓說,“今天是平生的忌日,我得去祭拜他。”


    顧寒生覺得有些頭疼。


    他將夾在鼻梁上的眼鏡取下來扔在桌上,低下頭,空閑著的那隻手抬起來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隨後語氣妥協,“行,你去,郊區人少,天氣又冷,我派人送你,你祭拜完我們再吃飯。”


    那頭沉默了好一陣。


    過了好一會兒,涼紓才說,“我今天沒心情吃飯。”


    她不會忘記,江平生的骨灰還是被他給撒了的。


    顧寒生仍舊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問她,“那怎麽才有心情吃飯?”


    除非江平生當年不是在這天去世的。


    當然涼紓不敢講這話。


    於是她沒說話,通話便這一直這樣持續著。


    顧寒生從辦公桌上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盯著與顧氏大樓近一街之隔的雙子樓,嗓音略冷,“阿紓,是不是以後這天都沒有心情?”


    那頭,“嗯。”


    他突然就笑了。


    嗤道,“你別忘了,今天還是我們倆的結婚紀念日。此後的每一年的這一天,你都要這麽難受,那這個節日到底是過呢還是不過呢?”


    涼紓沒說話。


    他歎息一口,“是因為半個月前的事?”


    涼紓搖搖頭,“不是,我這天是真的不想跟人吃飯,我沒有心情,對不起。”


    顧寒生還能怎麽辦呢?


    他難道還能逼著她嗎?


    “行,那就不吃飯了,你去祭拜他,我找人送你。”


    “不要,”涼紓很快迴絕他,“我自己一個人去。”


    “我不放心,”頓了頓,顧寒生補充,語氣頗強硬,“阿紓,這是我的底線。”


    涼紓很倔強,“我保證不會發生任何事。”


    “阿紓。”


    涼紓咬著嘴唇,聲音很低,自電話那頭傳來,甚至都有些模糊了,“求你。”


    雖然她已經盡量不去想那件事了,但顧寒生始終是扔了江平生骨灰的罪魁禍首。


    她沒有辦法再帶著跟他有關的人去見江平生。


    顧寒生掐了電話。


    迴到辦公桌,將手機砰地一聲將電話扔在桌上。


    許是氣悶,他扯了開了襯衣最上麵的兩顆扣子,坐到辦公桌上。


    伸手撥了內線。


    沒一會兒,季沉進來。


    顧寒生吩咐他,“太太今天下午要出門,你讓李棟去跟著她。”


    “是。”


    等季沉走到門口,顧寒生卻又反悔了,“不用了。”


    季沉眼神閃了下,“是。”


    十分鍾後,他又一個內線撥過去,手指捏著眉心對那頭道,“還是叫人跟著,不要讓她知道。”


    ……


    涼紓是自己開的車。


    車子半路上還拋錨了一次。


    李棟遠遠地看著又不敢上前,隻得默默撥了個電話出去。


    涼紓正發愁的時候,恰巧旁邊有有修車行的車子經過。


    正好,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修好車,她正要付錢。


    對方卻拒絕了,隻就她的車說,“小姐,你這車該換了,不然以後走在路上得出更大的事故,這車子款式也很舊了,如今它的配件基本上都沒了,勸你別開了。”


    涼紓心裏有些不高興,還是付了修車費,上車走了。


    等她離開後,李棟出來給了對方很可觀的一筆錢。


    到達城郊公墓正是下午三點半。


    涼紓抱著鮮花往山上走。


    長長的石階往上延伸,好似看不到盡頭一樣。


    時隔一年,涼紓的心境已經跟去年不太一樣了。


    而江平生還是那樣。


    她將花束好好地擺在江平生的墓前,又蹲下,跟他說了一下自己的近況。


    她在這裏待了一個小時,四點半開車迴去。


    到達零號公館差不多是五點半的樣子。


    天氣陰冷,這個時候天色已經灰蒙蒙。


    她覺得困乏,迴去就睡了。


    醒來是七點。


    樓下有很濃鬱的飯菜香味傳來,涼紓摸摸肚子,好像是餓了。


    一樓很安靜,涼紓一路走到餐廳,餐桌上已經放了兩盤菜,簡單的炒蝦仁跟紅燒獅子頭。


    是她平常喜歡吃的菜。


    涼紓沒忍住,伸手撚了一顆蝦仁放進嘴裏,嗯……跟家裏廚師平常做的有些不同,好像是更好吃一些?


    正巧曲桉這時候從廚房裏出來,見涼紓已經站在客廳了,她笑著上前,“太太,您醒了。”


    “先生正在廚房裏忙活呢,這菜也是他做的。”曲桉說。


    涼紓挑挑眉,有些驚訝。


    “今晚他下廚?”


    曲桉點頭,“是呢。”


    涼紓背著手往廚房走去,果然見顧寒生正在掌勺炒菜,他穿著最平常的家居服,身上圍著圍裙,看起來跟平日裏的他有點點不同。


    見她站在門口,顧寒生迴頭看了她一眼,“廚房油煙重,出去等我,就快好了。”


    涼紓歪頭看著他,“顧先生好久都沒下廚了,倒是難得。”


    晚餐是三菜一湯,配了紅酒。


    雖然說不出去吃,但結婚紀念日還是要聚在一起才行。


    顧寒生給她布菜,又哄著她喝了兩杯酒,一頓飯吃完,涼紓臉上已經浮現了醉酒後才有的嫣紅。


    飯吃完,顧寒生端著蛋糕過來。


    涼紓趴在桌上,盯著他給蛋糕點蠟燭。


    她有些醉了,眼神迷離,恍惚間好似迴到了半個月前他生日的那天。


    她從桌上起身,雙手撐著下巴眯起眼睛盯著,隨後又看著顧寒生,軟軟糯糯地對他說,“生日快樂。”


    男人笑笑,從餐桌另一邊繞過來,伸手摸摸她的頭,“嚐嚐。”


    他生日那天涼紓給他做了蛋糕,他是後來才看到的。


    隻能借此來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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