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誰都想花錢買她?


    她是擺在貨架上的高價商品嗎?


    給錢就要給睡?


    高位,難道是最高的拍賣台嗎?


    她,價高者得。


    真是——


    沒等助理迴答,她忽然笑了,笑得直不起腰。


    她扶著讓‘高價禮物’增值的豪車包裝盒,對助理說:“或許我應該放下我可笑的自尊心,這樣我能擁有更多。”


    擁有更多,還是失去更多,她辨不清。


    “這是個很劃算的買賣。”她似乎在說服自己般,喃喃,“我可以左擁右抱,就像其他人一樣……盡情‘享受’人生。”


    跟秦沅接吻,跟秦崢結婚。


    沉浸在昏沉搖晃,曖昧腥臭的放縱窩。


    飲酒作樂,麻痹痛苦。


    ……


    阿花覺得大小姐的狀態不對,但在車邊笑過後,薛知恩一切如常,在後座默然地翻看今晚要用的合同。


    因為接受了最好的治療,她手上駭人的燙傷隻剩淺淺的,快要消失的印子,就像曾經的痕跡也要消逝……


    牛阿花收迴目光,指揮司機迴公司。


    首都的夜。


    合縱的趙賀樺挑剔,約見地點特地選在一家裝潢雅致的私房菜館。


    出於對這次合作的重視,薛知恩特意提前十分鍾到場,誰知打開包廂門,那位從來都是卡點的趙總,已經坐在包廂了。


    他見到薛知恩,喜笑顏開。


    “小薛總,我等候多時了。”


    與之前預想得不同,跟趙賀樺的洽談順利到詭異。


    幾乎是她剛拿出來合同來他就簽了,翻都沒翻,剩下的酒桌內容全是寒暄。


    “我跟你母親是老相識了,總跟她說別把這麽優秀的閨女藏著掖著,她也不聽。”


    “孩子總要獨立嘛,有人護著才能少些沒必要的磕磕碰碰。”


    薛知恩一怔,沒等她細究這句話。


    “好,機會難得!”


    無酒不歡的趙賀樺叫人把酒水換成百分百純果汁。


    “咱叔侄倆邊喝邊聊。”


    不到九點,每次應酬都到半夜的趙賀樺看了眼時間:“哎,時間不早了,我這家裏還等著呢,薛侄你也迴去吧,哈,別弄得太晚了。”


    “合作的事兒就這麽說好了。”


    薛知恩:“……”


    去結賬的助理還告訴她——趙總提前結好了。


    如果到這一步薛知恩還沒發現問題。


    她白活了。


    她捏著那份‘輕而易舉’得到的天價合同,快步追出去。


    “趙總!”


    即將離開的趙賀樺頓住腳,瞧見幾乎是跑來的薛知恩,‘哎呦’一聲。


    “你可慢著點,不著急,怎麽了呀,還麻煩你追上來?”


    他的關心,讓那種違和感更強了。


    “我能問您個問題嗎?”


    “你說。”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


    她舉起合同,直視對方慈愛的眼。


    “您原本打算跟秦氏合作,本來你們就有合作過的前情,這次他們甚至賠本讓利,誠意滿滿,您沒有拒絕的必要。”


    “對。”趙賀樺並不否認,“我本來是這個打算。”


    商人都是趨利的。


    這本來是一場結局注定的生意談判。


    “那為什麽?”薛知恩心中隱隱有猜測,她需要一個答案,“趙總,為什麽選擇我們?”


    “我不認為是看在我母親的麵子上。”她提前說。


    趙賀樺這樣的老油條,跟她母親關係再好,也絕不會在賺錢上虧待自己。


    而且她才入駐公司不到兩個月,就算她有商碩學位,從滑雪領域上在社會博得姓名,也不過是個初入職場的愣頭青。


    她自認,趙賀樺絕不應該選擇現階段的她。


    但有人會一直選擇她。


    趙賀樺臉上掛起笑,將幾個字像石子一樣打在薛知恩心髒。


    ——“我收到的畫很喜歡。”


    “……”


    合縱產業的趙總,是位極喜藝術創作的有名收藏家,這也是他跟藝術品起家的秦家關係好的原因之一。


    特別一點。


    他尤其喜歡有才華的新興藝術家。


    薛知恩明白了。


    她雙眼空白。


    趙賀樺還在說:“這次小薛總就當練手了,項目有任何虧損,都有人買單,你大可放手去做。”


    “我這兒隻是剛開始。”


    “……”


    她隻覺耳內轟鳴更嚴重了。


    趙總離開後。


    薛知恩自己一個人站在走廊裏久久沒有反應。


    真是個蠢貨。


    被罵成那樣,被那麽對待了,命都差點沒了幾輪,還上趕著。


    又蠢又笨,還賤……


    她冷漠無情地想。


    可……


    臉頰怎麽好濕?


    是天花板漏水了嗎?


    人均上萬私房菜館,天花板怎麽會漏水?


    薛知恩胡亂擦眼眶如斷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的滾燙的水滴,惡狠狠地,皮都要抹掉了,卻怎麽抹都抹不幹淨,還被迫吃了一嘴。


    又苦又鹹。


    她咬緊顫抖的牙關。


    蠢貨,蠢貨,蠢貨!


    對她這種人好到底有什麽用?


    把拚命‘耍心機’賺到的錢花給她,真夠蠢的!


    明明是毫無代價地得到合約,該開心慶祝的一天,不可一世的,高傲的,強自尊的薛家大小姐,蹲在原地,像落水的狗。


    淚像水庫被砸了個口子,一發不可收拾。


    就像趙賀樺說的,這隻是個開始,從秦氏落空的項目被新的資金快速包攬,對方好似根本不在意成本、虧損,瘋狂往不了解的行業砸錢、燒財。


    其中砸得最多的是一家叫‘知盛’的新秀科技公司。


    ……


    ‘哐——!’


    被其他股東電話轟炸的蕭騁一腳踹開齊宿家的大門。


    屋內仍是之前那副死樣子,唯一不同的是——


    男人正坐在畫布前吞雲吐霧。


    他頭發長長了不少,額前的發絲梢蕩在眼睫,在黑暗中難以燦眼的金發上冒出一截黑色的發茬,再加之濃鬱的煙絲飄浮,顯得人越發陰鬱,沉悶。


    蕭騁是第一次見這樣齊宿。


    他一直是周圍人的太陽,不留餘力地照亮所有人,而現在像是……


    太陽死了。


    耗盡了一切燃料。


    宣告死亡。


    蕭騁心裏難受,但架不住他實在生氣。


    “齊宿,你到底想幹嘛?!!”


    “眼巴巴把半數身家都送出去了!你的所有存款,股份分紅,還有你手受傷的那幾十億保險賠償金,就連你死活不願意賣的畫都送了!”


    蕭騁痛罵他:“這迴兒你倒不說出賣靈魂了?”


    “你**明天還吃得起飯嗎?!!”


    這下別說豪車豪宅了,他現在夠嗆能逛得起老家兩塊錢起步的早市!


    奮鬥六年,歸來零蛋!


    真有他的!!!


    蕭騁要被他氣炸了!


    一夜之間資產清零的齊大畫家倒沒太大的反應。


    他看著空白的,怎麽逼迫自己都無法下筆的畫布,尼古丁的焦油味在腔內迴蕩,刺激得人肺部澀,鼻也澀。


    他扯唇幹笑:“你不老說我是腦殘粉嗎?”


    “怎麽辦呢……”


    破碎的男人抱住自己的頭,兩個月了反反複複被他摳破的手還抱著紗布,隱隱滲血,嗓音如被沙礫撚過般低啞。


    “我真的是腦殘粉。”


    不計前嫌,隻想為偶像無私奉獻的‘腦殘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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