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仍舊不算太平。


    因醉酒差點殺人的薛知恩又做了噩夢,無數窒息的畫麵像鬼一樣纏著她不放。


    她渾身冷汗地從床上坐起身,腰間橫著的有力手臂截住她的動作。


    “……”


    薛知恩恍惚看向身側熟睡的男人,許久,她伸出輕顫的手去探他的鼻息。


    熱氣拂過手指繞圈。


    活的。


    她抿緊了唇瓣,看著他脖上的青紫抱緊了發冷的自己。


    噩夢再次纏了上來。


    ‘薛知恩,這個世界上隻有媽媽最愛你,你也要最愛媽媽知道嗎?那些不知好歹跑到你麵前的媽媽都幫你處理幹淨了。’


    ‘什麽為什麽?你難道有心思?薛知恩!你敢看上那些低等的垃圾我就死給你看!!’


    哭聲又來了。


    ‘我都是為你好,我那麽愛你,你不能像你爸爸一樣,你不能離開我,不能!!!’


    “……”


    後半夜。


    齊宿發現薛知恩不見了。


    他摸到溫涼的床鋪,剩下的瞌睡全嚇跑了,快步去檢查反鎖好的大門,幾個房間翻了個遍,心急如焚地最後終於在書房的角落找到了她。


    她緊緊抱著陸箏的遺照,蜷成一團縮在書櫃的夾角。


    如果不走進來仔細看,根本找不到,像隻躲在角落獨自舔舐傷口的安靜小貓。


    齊宿看著她,步子在原地躑躅,沒有喚她,轉身去客廳拿來毯子披到她身上才問。


    “知恩,怎麽睡這兒來了?”


    薛知恩僵硬的眸子聞聲覷他一眼,聲音稍啞:“不關你的事。”


    齊宿沒有說什麽,也沒強硬地拉她從角落起來,反而陪著她坐下,溫熱的側軀貼上她,將自己的體溫遞過去,給她一點支撐。


    他不知道這一年來,薛知恩有多少個夜晚是這樣一個人抱著冰冷的遺照度過的,但他想今晚、今後可以有他陪著。


    薛知恩半歪的頭靠在他的肩頭,抱緊懷裏膈人的相框,空洞的眼停在虛空。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你問什麽都可以。”


    薛知恩手指摩挲著相框邊緣:“你有媽媽嗎?”


    這是個明知故問的奇怪問題,放在一般人身上可能是冒犯,齊宿卻沒覺得有什麽。


    “有啊,她調的餃子餡一絕。”


    “她人怎麽樣?”


    “她人很好,”齊宿笑說,“等她迴來你們可以見一見,她肯定會很喜歡你。”


    齊宿沒發現自己說得像是兒媳婦要見未來婆婆一樣,缺乏常識的薛知恩也辨不出來。


    她聽著齊宿絮絮叨叨地講他母親,講他家裏,就連他養在父母家的小綠植最近要開花了這種無聊的小事都要講給她聽。


    一個平凡的,幸福的,她從未見過的三口之家在眼前慢慢展開。


    陽光開朗,生活閑散,相貌絕佳,家庭美滿,脾氣極好,他真的集合了所有美好到令人嫉妒的因素。


    薛知恩滿載惡意地說:“真是想不出那樣的家庭能養出你這種人。”


    “對啊,神奇吧。”齊宿笑嗬嗬,“我也沒想到我居然能那麽變態。”


    薛知恩:“……”


    齊宿親切地抵住她的腦袋,也問:“那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薛知恩不吭聲。


    齊宿當她默認了:“陸女士……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一出口,齊宿能明顯感覺身邊人一僵。


    薛知恩垂眸凝望著懷中女人溫婉得體的黑白笑顏,聲音沒有起伏,仿佛在陳述某種既定事實。


    “她是個腦袋不清醒,把女兒當老公的女人。”


    齊宿一愣。


    萬籟俱靜。


    薛知恩沒有對這句話進行解釋,而齊宿清楚這句的份量。


    沒有安全感的失敗婚姻裏,女人們瘋狂尋找寄托,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幸福。


    尤其是陸箏這樣一輩子順風順水高傲至極的女人,更不允許自己落敗。


    而且他曾聽說,薛知恩父母是扛過一切阻礙信奉真愛至上的自由戀愛,這樣的落差,人很容易走向極端……


    齊宿不禁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小巷口,身著一襲雷厲西裝的矜貴女人,對他充滿冷意與警告的輕蔑眼神。


    那樣的人物,如果知道她的女兒跟自己這種人依偎在一起,應該會氣瘋吧。


    齊宿心情複雜。


    說完那句話,薛知恩便不出聲了,齊宿靜靜陪著她。


    這時,臥室忽然傳來歡快的聖誕歌。


    ‘叮叮當,叮叮當——’


    齊宿的手機響了。


    他不動。


    鈴聲沒完沒了,薛知恩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吵死了。”


    “抱歉,我去看看。”齊宿隻好起身,去看看大半夜是那個家夥給他打電話。


    他看到撥號人,掛了電話,邊往書房走邊轉到聊天界麵,坐到薛知恩身旁才開始迴消息。


    聊天頁麵就這樣大剌剌敞在薛知恩麵前。


    zn:(手臂咬傷的圖片)


    zn:【我想紋這個,你幫我瞧瞧。】


    陳肆:【?】


    同樣看到那兩條消息的薛知恩:“?”


    接著後麵是這個叫陳肆的人發的一長串消息。


    陳肆:【我人在國外,剛下飛機,為什麽掛我電話?齊宿,你別出事,再不迴消息我報警了!】


    薛知恩視線瞥向他。


    關心他的人還真多。


    zn:【白天太忙沒看見你的消息,我手上弄的圖案不錯吧。:d】


    對麵,滿身刺青的紅發男人在機場外點了根烈煙,打火機滾輪摩擦,火光下銀白的金屬唇釘微閃,他瞧見這條消息,擰緊了耀色的眉骨釘,叼住煙頭。


    陳肆:【你不單身狗嗎?誰咬的?】


    齊宿轉頭看向沒什麽表情的薛知恩,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可以跟朋友炫耀嗎?”


    炫耀什麽?


    薛知恩覺得他有病,不想理,但齊宿期待的視線實在熾熱,她被炙得渾身刺撓,冷言道:“隨便你。”


    齊宿幸福地笑了:“知恩你真好。”


    薛知恩:“……”


    嗬嗬。


    zn:【實話告訴你吧,是我們家知恩咬的,好看吧,我特喜歡準備紋在身上,想找你參謀參謀。】


    陳肆那邊看到這條消息以為自己在飛機上待久了,眼睛被氣壓搞瞎了。


    他使勁揉揉眼眶,確認自己沒看錯,輕佻的臉瞬間變得無比嚴肅。


    完了。


    這傻小子終於承受不住失戀的痛苦,徹底崩潰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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