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逆獸潮要來了?”陟岵瞪著銅鈴眼,小聲驚唿。


    “逆獸潮,是什麽東西。”凱風好奇地看向陟岵。


    “額,其實,我也不太知道,但聽起來好像蠻厲害的。”陟岵搔了搔頭。


    “啪!”


    “不知道你瞎叫什麽!”羅索的折扇毫不客氣的往陟岵後腦勺上招唿。


    陟岵待要發作,隻聽見凱風的聲音響起。


    “隊長,這個逆獸潮到底是怎麽迴事,我怎麽從未聽聞?是某種原因導致的,大海潮?”


    閻赤平掃了一下站在下方的數十島衛,視線在沙立那陌生的麵孔上短暫停留,隨後便移開。


    “逆獸潮,不是海潮。”閻赤平神情凝重。


    “是由數量大得難以計數的海獸集結成的海獸群,龐大的海獸群集體行動,遮天蔽日,行速極快,一波接一波湧向我們奇元島,像極了海潮襲來,故先人稱之為海獸潮。”


    “這些海獸,天性殘暴,獸性十足,隻知道獵食。它們會將島上所遇的生靈全部撕裂,以作食料,包括人。那時,所有島民都會有性命之憂。”


    “可是隊長,這麽大的事,為了我們都沒有聽過?”一名衣著華麗的錦衣男子發問。


    閻赤平皺了皺眉,目光掃了下錦衣男子,似是因為話頭被斷而略感不滿,但卻並未發作。


    “你們之中,最年長者,不過雙十出頭,沒聽說過也倒無奇。逆獸潮上一次出現是,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島衛中不少人開始驚唿。


    “這,簡直......”羅索也頗為驚訝。


    “逆獸潮是先民所載,是島內並不公開的典籍資料。經曆過逆獸潮的先民,原則上不會將此事直接告知後人。”


    “三百年的確漫長,這期間已經隔了好幾代人。”凱風嘴裏輕呢。


    “隊長,這次的逆獸潮到底何時爆發,可有明確日子?”站在錦衣男子身邊的清瘦紫衣青年不急不慢地發問。


    “具體哪一日,先民地典籍中並無記載,可以確定地就是,半年之內!”


    “真正爆發前的日子,會有明顯征兆。從現在開始,你們要進入備戰狀態,抓緊時間各自修煉,提升戰力。在此期間,我會教授一套陣法,以備禦敵之用。”


    “隊長,奇元島這麽大,海獸可能會從哪裏上岸。”這次問詢的是羅索。


    “不知!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我們的任務就是守住銀灘海岸。必要時,可援助其他防區。”


    “除今日值巡的島衛,其餘人,都散了吧。”閻赤平話音剛落,圍欄處已是空空如也。


    “嗬嗬,逆獸潮,我們這代可真是生逢其時啊!”羅索自嘲了一番。


    “來就來唄,怕啥?看我把它們都砸爛。”陟岵緊握右拳。


    “唉,莽漢,就知道耍拳頭。凱風,你怎麽不說話?難道被嚇傻了,哈哈。”羅索一臉賤樣。


    “你們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凱風難得沒有迴應羅索的調笑。


    “沒有啊,不就是逆獸潮要來,隊長著召集我們宣布嗎?你覺得有什麽可疑的嗎?”陟岵一臉不解,接著壓低嗓音,“難不成隊長要坑我們?”


    “啪!”又是一扇子拍在陟岵後腦勺上,“別胡謅瞎說。凱風你發現了什麽?”


    “直覺吧,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喲,這不是凱風嗎?我可是有段時間沒見著你了,真是出落的越發可人了,難怪身邊總圍著些楞頭小子。哈哈哈。”沙立很快看到了向他們走來的錦衣男子和並肩同行的紫衣青年。


    錦衣男子眉毛下垂,緊貼著同樣下垂的眼角,深深的浮腫黑眼圈在他那毫無血色的臉上極其突兀。過多眼白的眼睛本是毫無神采,卻在看到凱風的那一刻,一抹異樣的目光閃現。


    不知為何,沙立第一眼看到這個男子心裏便沒由來的不喜。


    “閻陵枯,我可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凱風沒有迴頭看錦衣男子,隻是眼角餘光瞥了一下。


    “凱風,不要這麽生分嘛,再怎麽說我們小時候也是玩伴的嘛。”閻陵枯似乎並不生氣,臉上還是笑嗬嗬的。


    “閻陵枯,你還有臉說,因為你,凱風當年差點就死掉了,你這小子打小心眼就壞。”陟岵似乎想起了當年,神情很是不忿。


    “有麽?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那還真是對不起了凱風,哈哈。還有你小子,我好歹是你的兄長,你就這麽直唿我的姓名?”


    “哼!閻陵枯,就你這樣還好意思給我擺兄長的架子?自己年紀輕輕的就妻妾成群,夜夜笙歌,醉生夢死。這也就罷了,你還無故調戲島內女子。現在誰不知道你閻公子什麽德行,真給三伯長臉。”陟岵越說越火,一臉憤憤然。


    “你給我閉嘴!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我沒有調戲她們,是他們主動找的我,我沒有!沒有!”閻陵枯兩眼發紅,一幅要衝向陟岵的模樣,沙立發現他似乎還有意無意地往凱風所在的方位一瞥。


    “怎麽?你是想打架不成?來啊,我老早前就想揍你這辱沒家風的混球了。”陟岵不甘示弱,一幅真要動手的氣勢。


    一道紫影忽然出現在陟岵麵前,誰也沒有看清他是怎麽出現的。此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凱風終於有所反應,深深的看了紫影一眼。


    “你倆鬧夠了沒有,還嫌不夠丟人?”語氣平緩,卻帶不可置疑。


    “我知道,你這個黑乎乎的死胖子就想在那丫頭麵前表現一番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小什麽心思,可她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外人,還是個不詳之人,值得你為她和我翻臉?你這蠢貨!蠢貨!”閻陵枯在紫衣男子身後不依不饒。


    “你再說一遍!”隻見陟岵站著不動,緊握著雙拳,黝黑的手臂上,虯結的肌肉,粗筋暴起。


    沙立一邊聽著他們兄弟間的對話,一邊留意著凱風。此刻的凱風,一言不發,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但沙立分明瞧見了她那玉白的手掌已是緊緊攥起。


    “閻陵枯,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羅索同樣對閻陵枯那句話心生不滿。


    “羅索,這是我們閻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囉嗦!我......”


    “閉嘴!”


    閻陵枯到嘴的話生生的憋了下去,或者說,胸口被一股氣壓的說不出話。


    就在紫衣男子那兩字響起的同時,在場的幾人都感到了一股壓迫,沙立更是胸口生疼。不過好在那股氣勢不是針對於他。半息過後,那股壓迫感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彷佛就沒有存在過。


    “陵枯,跟我走。”紫衣男子說完便不再管閻陵枯的迴應,拔腿先行。


    閻陵枯倒是乖乖的跟著離開。


    紫衣男子走過凱風身旁時,猶豫了一番,終是開口,“凱風妹妹,隱鴣教弟無方,舍弟言語上有冒犯之處,萬望見諒。”言語中竟滿是誠懇。


    “隱鴣大哥言重了,我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凱風臉上看不出變化,閻陵枯眼裏卻閃過一絲黯然。


    “代我向薛神醫問安。”說著有意無意的看了沙立一眼便徑自離去,閻陵枯緊隨其後。


    “沙立,我們走。”話音剛落,人影卻已在丈外。


    沙立:......


    沙立向餘下的兩人點頭致意,便邁開腳步去追凱風。在狂奔的數裏之後,終於在密林小徑的入口處追上了那道藍影。


    奇元島上的植株有一個特點,海岸線上,大多是盤根錯節,枝葉繁茂,樹冠遮天的大型樹種,如刺榕樹。再往裏走,植株愈發小巧而而密集。沙立正處在的密林,密布著約兩名成人高的狹葉植株,名為幻隱娘。此時正值萬物新生之際,不少植株還在新吐綠芽,整個密林碧幽幽的。島民們在林間經年累月,踏出了通往各處人家的曲徑,夕陽斜照在密林,在小道上投下斑斑駁駁。


    此刻的凱風側向沙立,一束微光透過林間密葉,投在她的側顏上,挺翹的瓊鼻此刻宛若通透,冰藍色的短發也隱隱有光華流動。


    “真慢。”凱風沒有迴身,似是在觀賞新生的嫩芽。


    “凱風,”沙立雖然連奔數裏,氣息卻並未變得急促,“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凱風一雙星眸在沙立臉上看了好一會兒,“嘻嘻,沒有啊,我怎麽會不高興呢?”明亮的雙眸幾乎眯成了一線。


    沙立仔細地端詳著凱風的俏臉,那溫婉絕美的笑容之下,掩飾不住的失落。


    “那個閻陵枯,我不喜歡他。不,甚至有些討厭!”沙立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為什麽?”


    “我不清楚你們過去發生過什麽,但剛剛,他確實讓你難受了。”


    凱風看著沙立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讓她每次直視就不太想移開目光。


    “他說的也沒錯,”凱風側過了臉,閉上雙眸,“我的確是個不詳之人,還來路不明。”


    沙立微擰著眉頭,臉上盡是不解。


    “我的父親,不是島上的人,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我的母親,母親曾經離開這裏,去過外麵的世界。等她再迴來時,已經,已經有了我。”


    “沒有人知道父親是誰,母親也從未透露半分。”


    “後來,我出生了,但......”


    凱風睜開了雙眼,眸子裏再也沒有星光閃耀,隻有一層沙立不曾見過的灰暗。這讓沙立心口莫名一疼。


    “我的出生,帶走了母親。她把我帶到世上,我卻帶走了她。”說完這句,凱風又閉上了雙眼。


    “我就是一個不知生父的來曆不明的人,還害死了自己的母親,或許我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冰藍的發絲浸著圓潤的淚珠,伴著凱風決堤的心緒在甩動著,在夕陽餘暉下,如此幻美卻又那般淒傷。


    沙立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這些日子來,他除了在夕陽下苦苦追尋那失卻的記憶,也會想想現今的人和事。而他想的最多的,自然是與其朝夕相處的凱風。他很清楚凱風對他很好,可他不清楚為什麽凱風會對他那麽好,更何況自己隻是一個來曆不明之人。善良,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可這一刻,她和凱風通了心緒,他深深地感受著凱風的哀傷。凱風身上除了善良,還有另一種東西,同情,對同樣淒傷遭遇的同情。


    他伸出了手,下意識的握住了凱風直繃的手臂下攥緊的冰涼小手,一些從未說過的言語湧上心頭。


    “凱風,你不是不詳之人,你是你母親拚了命也要帶給這個世界的珍貴禮物,是她生命最重要的延續。我想在她離開的那一刻,有的隻是無盡的欣慰和對你的不舍眷戀。”


    “我也是來曆不明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父母是誰,在哪裏,是不是,是不是還在世上。”


    “但,我不是孤獨的,我也不會感到害怕,因為你在我身邊,凱風。同樣,我也會在你身邊啊!”


    “你救了我的命,讓我新生,教會我一切,賜予我名字。你不是不詳之人,你是我的恩人,是我母親,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從今以後,你的親人不再隻有婆婆,還有我,我也會一直伴著你。”沙立眼裏流露出覺醒之後從未有過的堅定,比自己要尋迴記憶還要堅定。


    凱風從來沒有聽過這些話,也不會有人會對她說這些話。她那蘊著汪洋的星眸,定定地凝視著沙立。


    “哇!”她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就這麽決了堤。她將頭緩緩埋向沙立的胸膛,淚水很快打濕了他的麻衣。但她不想挪開,此刻,她隻想貼著這個胸膛盡情宣泄。


    感受著胸口傳來的點點濕熱,沙立抬起了右臂,可很快又懸停在空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他不該有這個行為。然而心裏便另一個更大的聲音卻在說,你可以。


    終於,沙立的掌心感受到了少女顫抖著的單薄的肩膀,以及她劇烈起伏的心緒。他第一次發現,這個救了自己的命,教會自己一切地女孩,竟然可以這麽嬌弱,嬌弱得讓他心口一陣刺痛。


    這一刻,水霧在他眼中凝聚,卻沒有流下。


    他想起了‘誓言’這個詞,並在心裏默默起誓。


    今後,不會再讓凱風流下哀傷的眼淚,除非他死。


    夕陽餘暉越發柔和,也愈發的紅,這是它第一次輕撫在這對相擁著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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