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


    虞菀菀愣了愣,眉眼一挑怒瞪他:“我乖?我看你是倒反天罡!”


    她才是師姐好嗎?


    抬手想給他一個暴栗,瞧他那張臉又沒忍心,雷聲大雨點小地輕飄飄摸了摸他的腦袋。


    少年歪歪腦袋困惑看她:“師姐?”


    蹲在她麵前,像隻溫順小狗。


    心軟乎乎的,虞菀菀忍不住又摸摸他的腦袋。方才他是不是說她可以要獎勵啊。


    “其實吧,我乖也不是不行。”


    虞菀菀輕咳,手偷偷摸摸去碰他看起來很柔軟的耳垂:“獎勵的話,你看你衣襟髒了。”


    那裏有塊草木汁似的青綠。


    手被躲開她也不沮喪,一本正經說:“衣服髒就要換對吧?你正好脫了換衣服,而我討要我的獎勵。”


    肩寬腿長,八塊腹肌,肌肉線條清晰又不過壯。終於能讓她看看什麽模樣了嘿嘿。


    窗子很應景地被勁猛疾風合實。酒肆內,靜得好似隻剩他們兩人。


    四目相對。


    薛祈安輕描淡寫移開目光,忽地抬手,搭在外袍衣襟處。廣袖衫落地,霎時露出那截被腰封束縛的緊實腰身。


    臥槽。他來真的啊。


    虞菀菀目瞪口呆看他手搭在腰封,哢噠一聲,繡黼茶白中衣鬆鬆垮垮地擋住少年的腰線。


    他烏睫顫了顫,頰側漸染紅意,指尖卻扯住中衣右側的係帶。


    “等等等等等。”虞菀菀頭皮發麻,匆忙摁住他的手。


    是她錯了,她承認穿書和玩遊戲還是有一定區別。


    比如她確實沒法坦率看一個異性在自己麵前脫衣服。


    薛祈安毫不意外。


    “怎麽了師姐?”


    他卻佯裝不知道,停下動作,低垂烏睫,眉眼也跟著無精打采耷拉。


    “師姐不願意乖,那就我很乖吧,這樣師姐也不願意嗎?”


    語氣像春日花瓣,也像柔軟棉絮,總之是暖和溫柔勾人沉淪的物什,聽得人耳根子發癢。


    虞菀菀輕咳一聲:“那什麽,仔細想想,你衣襟髒得不厲害,沒必要現在就換。大風大雨,還有打雷的,多冷啊。”


    薛祈安將窗子推開條縫。虞菀菀笑容一滯。


    風雨莫名停歇,明朗日光隱隱穿透烏雲。


    此刻沉默是金。


    錦娘方才說:“那小姑娘已經投奔我們了。”


    還胸有成竹她一定不在原地。


    他還以為什麽呢。


    剛才都在想她的骨灰會和別人有什麽不同了。薛祈安忽地眉眼溫和一彎,說情話似的說:


    “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相信師姐任何一句話了。”


    他拍開她的手撿起外袍,慢條斯理穿上,也不再看她。


    這話真像嘲諷,美人嘲諷威力翻倍。


    虞菀菀經不起激,暴跳而起:“我的話怎麽就不能信了?脫,你迴去就脫給我——”


    轟隆!


    忽地電閃雷鳴,天空被道白光蠻橫撕裂成兩半。青樹倉皇搖曳,在深沉如夜的天色裏似困獸般嘶吼掙紮。


    雷聲裏好似還混著哭嚎。


    虞菀菀下意識瑟縮,還沒來得及細聽,耳朵突然被少年冰涼的掌心捂實。


    喧囂霎時平息。


    印象裏,他體溫好似從未如此低。不過……印象裏,她好像也沒碰他幾次。


    虞菀菀往窗外瞥一眼,大雨滂沱,風雷鬧騰,和滿春院天氣如出一轍。


    “師姐的鱉也怕打雷。”


    聽見少年輕柔似風的話語,耳垂被撥弄一下。虞菀菀本能縮脖子。


    更像那隻鱉了。薛祈安無聲息勾唇。


    不習慣她碰他。


    但他碰她又很有意思。


    烏雲愈發沉甸,轟隆隆雷聲響如擂鼓,由遠及近愈發清晰。


    他要再說點什麽,耳朵卻被驀地捂住。


    “你不要怕哦。”少女嗓音放得好輕,雷聲陣陣裏幾不可聞。


    沾著雨水的指尖似清晨含露的白海棠,柔軟清冷。


    酒窖裏,酒肆外早就屍橫遍野。屍體被雷劈焦,又被焚盡,變成灰被雨水衝刷。隻有極少雷電難至的地方才留幾具全屍。


    她如果踏出白霧圍成的圈也要沒全屍了。


    卻讓他不要怕。真有意思。


    薛祈安忍不住笑,腦袋輕輕在她掌心蹭了蹭,溫馴乖順的:“有師姐在,我當然不會怕啊。”


    虞菀菀吞咽口水。


    造孽啊,這誰頂的住。


    他現在就算讓她去摘星星和月亮,她都得二話不說應。


    “放心,我一直都在!”虞菀菀正氣凜然說。


    少年眼眸亮晶晶看她,不曉得聽沒聽清,像對烙印她模樣的霧藍色玻璃珠。


    但他的手也沒有放開。


    等了好一會兒,才沒雷聲。


    兩人肩並肩往酒肆裏走,堂內竟然空蕩蕩毫無人影,不複先前熱鬧。


    “人呢?還有錦娘怎麽也不在了?”虞菀菀困惑打量四周,桌麵菜品都還蒸騰熱氣。


    “可能迴家了吧。”薛祈安隨意說。


    萬物赤.裸.裸地來,赤.裸.裸地走。降生地為家,那赴死地也合該為家。


    都是從虛無走來向著虛無前去。


    所謂的“渡江春”被用紅布包起來放在桌麵,少女步履輕快去拿,綠裙像片搖曳的荷葉,偶爾露出兩截藕節般修長白嫩的小腿,似場生機盎然的春天。


    其實不過是裹了肉和皮的骨架。


    薛祈安懨懨收迴目光,擺出乖巧師弟該有的笑意,走過去先拿起渡江春:“師姐我來吧。”


    “謝謝你哦。”她的聲音也很輕快,問說,“我們去找找錦娘吧?還沒問怎麽出去——或者隨便找個人也行。”


    “師姐你喜歡屍體嗎?”少年卻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係緊紅綢,漂亮眉眼在雨夜裏被這抹紅色襯出豔鬼的詭譎。


    “當然不喜歡。”虞菀菀斬釘截鐵,“又醜又臭。”


    “我喜歡像你這樣漂亮的。”她忍不住伸手把頭頂一縷吹亂的碎發理齊,發自內心道。


    “這樣啊。”薛祈安點點頭,烏睫扇子似地上下一扇說,“那師姐要多加修煉。”


    虞菀菀:“?”


    他們是在進行這個話題嗎?


    “那樣才能活久一點,有趣得久一點。否則會很早變成醜陋的屍體了。”


    骨灰要是也不能玩兒的話,他可能會很無聊。


    薛祈安烏睫輕顫,麵上又染點胭脂似的淺粉,溫聲說:“不然我就會覺得師姐在騙我。”


    那就隻能去死了。


    “謝謝誇獎。”虞菀菀卻很激動。


    他拿著渡江春,不方便握手,她就拽著他的袖子晃了晃誠心說:“謝謝你誇我現在漂亮,我也這麽覺得。”


    死了就是醜陋的屍體。


    那活著不就是漂亮的人嗎?


    勉強猜出她想法的薛祈安:“……”


    “我們去找錦娘吧。”虞菀菀不打算再問他了。


    薛祈安卻不似往常那般順從,在一旁椅子坐下,揪住她一節衣袖輕聲說:“師姐我頭疼。”


    “那我……”


    那我去找錦娘,你在這等我。


    少年卻仿若猜到她會這樣說,烏睫蝴蝶似地上下輕扇:“我難道不能黏師姐了嗎?師姐剛才還說這裏不對勁。”


    “當然我其實在這兒等你也可以,廢靈根又頭疼也不是什麽大事。”


    輕揉太陽穴,薛祈安才說幾句就沒忍住咳嗽,麵色蒼白,咳得眸色濕潤看她:“我不想給師姐添麻煩的。”


    虞菀菀本來還有些猶豫,這下倒好,一見他這模樣立刻坐下來了:“一點兒不麻煩。”


    “真的嗎?”


    “比真金都真。”


    “師姐真好。”薛祈安溫聲說,扭頭時卻懶洋洋打個哈欠。


    誰知道她會不會在哪遇著屍體。


    被醜死了他可懶得找複活的法子。


    但沒坐多久,紅木門忽然亮起道金色陣法,陣中心是九瓣蓮花樣。


    這是妖管局的標誌。


    凡間妖族遠多於修士,為免妖族傷人後,修士來不及處理的狀況發生,普通人自發成立妖管局。


    妖管局由散修帶領普通人,運用符籙、法器等,及時處置各轄域的妖族事務。解決不了的再上報各宗門。


    可能有點像警察。


    虞菀菀對這個組織有印象,純粹因為——


    藕粉襦裙的姑娘輕快從陣法那頭穿過門,腰間一圈九瓣蓮花紋。她身側,衣裳同樣有九瓣蓮花紋標誌的男女押著數人而來。


    有吵架那兩人,有酒肆客人,也有錦娘。錦娘麻布裙下不再是修長雙足,而是數條有腕粗的、纏繞著的棕褐色藤蔓。


    所有人腰間皆纏縛妖繩,繩上金光如有生命般明暗交替。


    “不許動!此處已被妖管局接手!”


    那姑娘單手叉腰,朗聲道:“還有妖怪膽敢在轄域鬧事?誰報的案?如有欺瞞,一律嚴懲!”


    她長著江南美人的臉,卻操著口山東豪爽口音。烏發以一根檀木簪束起,袖子挽到手肘,單手叉腰,一副利索直率的模樣。


    白芷。


    原書女主,妖管局目前頗受賞識的小頭目。


    白芷走的小太陽路線,整個人也像朵向日葵般,屋內霎時充滿熱情昂揚的氣息。


    虞菀菀看書的時候其實蠻喜歡她的。沒有人會不喜歡漂亮又努力,還待人真誠的女孩子吧?


    她的性格,虞菀菀在書裏很了解。但臉吧……


    虞菀菀得掐一把,才得逼迫自己迴神,不像個變.態一樣仔仔細細欣賞她。


    這個世界沒了美女還能不能轉她不知道,但她沒了美女一定不能轉。


    正要問她是不是弄錯了,身側卻忽地響起少年淡然的嗓音:“我。”


    虞菀菀錯愕側目。


    他兩正好當著她的麵對視。


    薛祈安麵頰還掛著柔和笑意:“我和師姐是合歡宗的修士,此番接宗門任務外出捉妖,卻因陣法故障被傳送到這樣偏僻地方。也是我師姐敏銳聰慧,發現這酒肆是妖怪所開。”


    “但我兩法術低微,無力逃脫,隻得鬥膽向妖管局求助。本沒抱希望,哪想大人們出現如此及時,才讓我們保住小命。”


    少年低垂眼簾,忽地作揖行禮。向她和身後數人,依次行過,誠心說:“多謝大人們。”


    茶白衣袖在腕間滑動,似片飄揚的雲,也似山間琮琮溪流,很賞心悅目的流暢。


    本來就是世家出來的公子,從小受熏陶,行禮自然也是又清又矜貴。動作間十足的敬意,看著就叫人舒服。


    “公子客氣,履行本分罷了。”白芷立刻手足無措迴禮。


    “你們放心,販賣妖族本就是重罪,傷人更罪加一等,此事我絕對會還你二人公道。”她認認真真同薛祈安對視。


    兩人都長得好,畫麵養眼至極。


    反派和女主,本來也是最容易磕上的cp。尤其反派未黑化的少年時。


    【哦吼。】


    連沉迷追劇、消失好久的係統都上線了:【這兩人目光都要擦出火花了。】


    擦什麽呢,還有個很好看的官配薛明川在等著。虞菀菀懶得理他,忙於欣賞美人對視的盛景。


    薛祈安畢竟是顏巔,臉確實更勝一籌。可白芷剛出來,新鮮啊。


    虞菀菀目光不自覺就更專注看她。


    一想到之後很長時間要看不到了,還有點惋惜,連他兩去旁邊講什麽悄悄話都不在乎。


    【小薛你真不像話!】


    係統卻痛心疾首:【宿主,你要拿下他,就一定要掌握先機問他……】


    “師姐,你為什麽一直在看她?”少年卻很快迴來,困惑不解地出聲。


    “因為她漂亮啊。”虞菀菀下意識應。


    係統突然不說話了。


    虞菀菀還在等它支招呢,虛心請教:“問什麽?”


    沉默好一會兒,係統說:【你不用問了,有人問了。】


    【你也不用答了,攻略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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