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猛烈的雨勢終於漸漸的停了下來,夕陽的餘暉從天邊密雲間的幾道縫隙處透射而出,照耀在太行山脈的群峰之上,為層巒疊嶂的山林鑲裹了一道淡淡的金邊。


    此時,峰嶺下的開闊曠野中,到處都是赤紅如火的旌旗,旗幟上鬥大的“趙”字,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熠熠生輝。


    數不清的趙軍將士,人如虎、馬如龍,或組成戰鬥隊形,盡情追擊著在前方逃命的秦國潰兵,或排出整齊陣列,意氣昂揚的向南進發。


    趙亮看著散落在四周的秦軍屍體,心不在焉的問道:“剛才大將軍說什麽時候停下休整來著?”


    旁邊的衛兵答道:“迴稟大人,中軍官派傳令兵告知,今晚咱們在臥虎崗宿營。卑職聽他們說,下午的時候,那裏爆發過一場激戰,趙養乙將軍麾下的兵馬在追擊敵人時,於臥虎崗上發現了秦軍主將王齕的蹤跡。若不是半路突然殺出來幾千秦國騎兵,拚死救下了王齕,他們多半就能生擒敵方的主將了。”


    趙亮冷笑一聲,心道:哼,還生擒敵方主將?別逗了。那是人家白起和王齕故意示弱,逗著你們玩呐,為的就是要讓趙軍感覺勝利在望、心癢難耐,才會乖乖的一路追下去,直至跳進陷阱裏。


    他扯了扯已經完全淋透、正黏黏糊糊貼在身上的濕衣服,不爽的問道:“你知道這裏距臥虎崗還有多遠嗎?眼瞅著天都快要黑了。別一不小心,再撞上秦軍的殘兵,黑燈瞎火的打起來,那可就麻煩啦。”


    衛兵笑著搖搖頭,道:“大人不必擔心。咱們這是主將中軍營的隊伍,四麵八方都是各個軍團的主力部隊,敵人潰兵根本沒機會活著靠近咱們。”


    他略微頓了頓,感慨道:“事先誰能想到啊,秦軍竟然這麽不經打。早知如此,何必跟他們苦苦耗了這麽久的時間呢。說起來,還是趙大將軍厲害,走馬上任沒幾天,便大敗秦國人,令咱們揚眉吐氣。”


    趙亮不屑的聳聳肩膀,知道經過這一天一夜的功夫,趙軍上上下下全都已經將趙括視作神人,此時跟他們講什麽趙括的壞話也沒用。


    不過話又說迴來,就算有用,他趙亮也不能多言。因為曆史


    就像是詭異的宿命,早就把這個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是勝是負、是生是死,各有各的命數,誰也無力將其改變。


    正說話間,隊伍的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喊聲,趙亮連忙留心分辨,旋即弄清了唿喊的內容:再走上四五裏的路程,遠處那座黑色的小山包,就是臥虎崗了。


    趙括傳下將令,命各部長史、主簿、書吏,連同典府上士等人員,隨同他一起在山上宿營,而負責警衛安全的護軍兵馬則環繞臥虎崗,在山腳處安營紮寨。


    同樣,趙亮帶來的那五百護衛,也要依令住在山下,隻趙亮和兩個典府的文職官吏有資格上山。


    趙亮略感鬱悶,同時也暗自提起了小心。他倒不是防備趙括如何如何,主要是擔心趙晶派來的那個雇傭兵殺手,正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裏對自己虎視眈眈。


    全軍策馬疾行,不消一會兒的功夫,便抵達了臥虎崗。此時一名小校跑到近前,說大將軍要召開陣前會議,各路將軍都尉正向此處趕來,請典府上士也一並參加,共同商量之後


    軍需保障的事情。


    趙亮答應一聲,轉頭對手下護衛們囑咐了幾句,然後便催動坐騎,在那名小校的引領下,往山上馳去。


    一路到了舉行會議的地方,趙亮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快步走進臨時搭建起來的主帥營帳。這個時候,還有很多將軍因為指揮作戰,尚未及時到來,而趙括也不知道是在吃飯還是在休息,同樣不見人影。


    那些提前抵達此處的人們,正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湊在一起閑聊。從大家臉上的神情不難發現,每一個人此刻都顯得非常輕鬆,笑容間滿是從容自信的感覺。


    這也難怪,趙軍剛剛取得了一場全麵性的勝利,在一天之內,不僅接連突破秦軍防線、重奪泫氏要塞,而且甚至連敵方大將王齕都兩次身陷險境,差點無法逃脫。


    如此戰績,足以說明趙軍是強悍的,趙括是正確的,隻要繼續將眼前的優勢保持下去,最終把五十萬秦軍徹底趕出長平地區,乃至趕出上黨郡,都隻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趙亮湊到幾人旁邊,心不在焉的聽著他們吹牛說笑,同時暗自盤算,要不要趁這會兒趙括還沒來,先找個地方把濕衣服換一下。總這麽濕溻溻的粘在身上,實在是難受的要命。


    正在這個時候,帳篷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歡唿喝彩的聲音,大家全都不禁微微一愣,不知究竟何事引起了喧嘩。其中有人很快反應過來,笑道:“準是今天的大英雄迴來啦!”


    話音未落,一員大將意氣風發的走了進來,趙亮抬眼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來者正是先鋒兵團的指揮官趙養乙。


    帳內眾人見是他來了,紛紛上前將其圍在中間,不住的交口稱讚,齊聲道喜。一些與趙養乙相熟的將領,還十分誇張的給了他幾拳,笑罵這家夥一定是祖墳上冒了青煙,竟會行了如此大運,搶到頭功。


    趙養乙也同樣是樂得合不攏嘴,連連謙虛,說這全是靠大將軍運籌帷幄、指揮得法,自己則恰好領了這份差事,倘若換做其他的兄弟,誰打頭陣,都一樣能建功。


    眾將領聽他這麽說,仍舊不依,非要趙養乙答應下來,等迴去升官之後,連著請大家喝上一個月的酒席,方才夠意思。


    正在笑鬧之際,中軍官忽然高喝一聲:“大將軍到——”


    眾人聞言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分散開來,依照品階高低肅立站好,整齊的拱手應和道:“恭迎主帥!”


    趙括穿著一身幹淨整潔的便服,自屏風後麵悠然走出,衝大家略一擺手:“諸位免禮吧。”


    趙養乙上前一步,朗聲道:“啟稟大將軍,先鋒兵團趙養乙奉命報到!”


    趙括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表情雖然仍舊顯得平靜無波,可是目光中卻早已流露出熾熱的神采。趙括盡量保持著和緩的語氣,淡淡道:“養乙,今天你辛苦了。”


    “大將軍言重,卑職不辛苦!”趙養乙滿懷熱切的凝視著趙括,聲音都略微有些顫抖:“先鋒軍團幸不辱命,於今日午時攻克泫氏城,追擊敵軍三十裏!”


    趙括點了點頭,問道:“敵我傷亡如何?統計出來了嗎?”


    趙養乙認真答道:“大將軍,因為還有部隊在連夜追擊圍剿秦國敗兵,所以準確的數字尚未得到。據卑職粗略估算,此役,秦軍傷亡在三萬五千人到四萬


    人之間,被俘人數約有一萬左右。另外,目前已知,斬殺敵方副將以上武官三名,生擒一人!”


    聞聽此言,整個大帳內立刻響起了一片歡唿聲。


    要知道,之前廉頗擔任主將的時候,兩年時間,每次與秦軍交手,幾乎都是趙國這邊吃大虧。最多的一次,也不過擊殺了秦軍六七千人而已。並且,雙方對決,往往是趙軍折損高級武官,而秦軍那邊卻從未有過副將以上的重要人物被殺或被俘。


    但今日一戰,趙軍趁著雨夜等有利條件,大舉發動反擊,竟然給秦國人造成了重創,不僅令其損失四五萬兵馬,而且還有三名重要將領當場喪命,一名秦將戰敗被俘。


    如此輝煌的戰果,怎麽能不令眾人感到歡欣鼓舞?


    趙括的心中同樣是狂喜不已,但他仍舊刻意保持著那種從容的風度,繼續問道:“我軍的傷亡呢?”


    聽對方提及此事,趙養乙的神色稍稍一黯,答道:“從目前各部報上來的結果看,我們先鋒軍團的傷亡……大概有五萬六千多人。”


    “這麽多?”趙括微微一愣,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趙養乙點了點頭:“主要的戰損,都集中在了泫氏城。守衛那裏的秦軍,是王齕麾下最精銳的商於軍團,他們的兵力在兩萬左右,為掩護主將突圍,該部死戰不退,最終在我們的合圍之下,全軍覆沒。也正是因為對方困獸猶鬥,所以給李墨他們造成了慘重的損失,光是輕步兵,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陣亡了一萬多人。”


    此言一出,帳內頓時又陷入到了一種壓抑的沉寂之中。在場眾將誰也沒能料到,趙養乙他們為了今天的勝利,居然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第一攻擊群的十萬先鋒軍,硬生生的打光了一半。


    趙括沉吟片刻,忽然幽幽的說道:“商於軍團……本帥如果沒記錯的話,它應該是秦國四大新軍之首吧。魏國、楚國的勁旅,都在他們的手裏吃過大虧,故而一向有所謂‘銳士’之稱。”


    旁邊一名將領應道:“大將軍說的沒錯。商於軍團是秦軍絕對的主力部隊。自商鞅變法以來,該軍在秦國內部一直都是數一數二的精銳戰力。除非遇到舉國大戰,秦王輕易不會舍得派商於軍團上陣。我們之前曾多次與這支部隊交手,從未贏過他們。”


    趙括聞言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說道:“妙哉!此番秦軍必敗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主將為何會忽然說出這麽一句來,趙養乙忍不住好奇道:“大將軍,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秦軍這次是真的崩潰了!”趙括一甩袍袖,充滿自信的說道:“道理嘛,本帥不說,你們諸位也都明白。商於軍團向來是秦軍主將的心頭肉,不管何人執掌帥印,皆會對這支精銳力量愛護有加。一旦使用,那必然是遇到了戰場上非常關鍵的時刻,拿來一舉定乾坤的。”


    見眾人聽得連連點頭,趙括接著道:“像這樣的軍團,王齕說舍棄就舍棄了,別管他心疼不心疼,老秦王若是知道了,估計能直接急得吐血。這說明什麽呢?說明王齕當時根本顧忌不了秦王事後會不會責罰於他,為了保住性命,他隻能留下最精銳的將士斷後,哪怕全搭進去也在所不惜。如此危急的情況下,你說秦軍還能耍什麽花招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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