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趙亮緩緩的坐起了身子。通宵未睡的疲憊感包裹著全身,說不出的難受痛苦。而他此刻腦海裏所浮現的,卻還是昨晚太極宮中發生的那一幕。


    也不知道李元吉是真的傻,還是在故意裝傻。盡管裴寂好心維護,當麵提醒他,切莫再拿秦王的事情為難皇帝李淵。可是李元吉卻絲毫不領這份情,仍舊兀自爭辯,句句不離李世民,死活非要替身旁的太子建成鳴個不平。


    大唐國主李淵,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平日裏幾乎沒有啥值得他鬱悶的事情。唯一大感頭疼的,也就莫過於兩個兒子之間的紛爭。


    太子李建成,嫡長位尊、恭順聽話,連後宮的嬪妃們都一致稱讚;秦王李世民,幹練有為,功勞卓著,滿朝文武盡皆欽佩認可。


    可這老大老二,如同兩虎相爭,始終各不相讓,不僅令他這個當父親的心中糾結,而且長此以往也會白白便宜了大唐的內外之敵。


    李淵原本想著,借由此次練兵的機會,設法讓太子和秦王相互合作,進而化解兄弟之間的誤會。可是萬萬沒想到,這個計劃還沒開始,偏偏老四李元吉就先跳出來,當麵指摘他一直偏心世民,常常委屈了建成。


    聽了這話,一陣難言的煩亂瞬間湧上心頭,惹得李淵不禁沉下臉來,冷哼道:“四郎,你太放肆了!”


    李建成見皇帝有些慍怒,連忙出言勸阻:“元吉,請你別再說了。父皇為國事操勞了一整天,咱們就不要給他添堵啦,行嗎?”


    “皇兄你就是因為心善,才會被人家欺負到頭上!”李元吉當然也同樣看出皇帝麵色不善,可他卻仍舊沒有任何要適可而止的意思:“我這個人就是直腸直性,有啥說啥,心裏麵憋不住話。父皇若要怪罪,那就盡管責罰好了,但兒臣還是感覺不吐不快!父皇,李世民執掌大唐兵權久已,各州的府兵之中,無不有他天策府的嫡係親信。如今太子皇兄奉您旨意,用新法練兵,已然觸動了他的根本,故而某些天策將領也早早放出話來,說什麽定要看東宮的笑話。如此心思,焉能盡心輔佐太子練兵?”


    李淵強壓著心裏的火氣,問道:“都有哪些天策將領說了這種酸話,你給朕如實講來!”


    李元吉把頭一揚,毫不猶豫的說道:“段誌玄、殷開山,還有您剛才提到過的那個李靖,他們在福聚樓喝酒的時候大放厥詞,被我手下的烏坦聽到了。”


    嘭的一聲,李淵的手掌重重拍在了禦案上,震得文房四寶都險些跳了起來。


    眼見皇帝隻是大發雷霆,卻並沒有多說什麽,李元吉又補了一句:“他們幾個還說,秦王已經發下話來,在校軍大試上絕不能給太子留顏麵,定要用舊戰法把新戰法比下去。”


    趙亮在一旁聽得心中暗罵:我靠,這李元吉真的是瞎話張口就來,完全不用打草稿啊?!如此讒言誹謗,分明就是想把李世民搞死的節奏。


    果不其然,李淵沉吟片刻,猶疑道:“你的意思是,世民並不會真心聽命,以新法練兵,而是有可能要借機搗亂,故意為難太子?”


    李元吉點點頭:“空穴來風,絕非無因。李世民一向自詡是大唐的常勝統帥,打遍天下無敵手,又怎麽肯輕易在這個方麵輸給太子皇兄?”


    這句誅心之語,說的著實有些厲害,李淵聽完也不由皺起了眉頭:“如此說來,倒是朕把事情想簡單了。不過,三隊練兵、校軍大試的旨意已經公告朝野,總不能再朝令夕改吧?”


    李元吉從容道:“旨意當然不能擅改。不過,這種情況,倒也並非沒有應對之法。”


    此言一出,包括趙亮在內,大家都不禁微微一愣。尤其是李建成,完全不知道李元吉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李淵好奇道:“哦?你說的應對之法,究竟如何?”


    李元吉拱手答道:“父皇,為了防止李世民心中不忿,以至於因其私欲而耽誤了練兵的大事,兒臣建議,把天策府的將校拆分開來,一部分撥入我的麾下,一部分劃歸駙馬柴紹指揮,同時命東宮的可達誌和齊王府的烏坦,加入李世民他們那一隊。如此一來,將大大降低天策府搗亂的可能性。”


    這個特別的方案,李元吉之前完全沒有跟李建成商量過,所以此時聽他忽然提出,頓時令這位太子有點措手不及。


    李建成思索片刻,道:“元吉這個提議,聽上去確實有助於避免天策府抱團在一起,幹擾練兵。不過,如此安排,秦王肯答應嗎?會不會顯得節外生枝了呢?”


    李元吉笑道:“我覺得皇兄多慮了。練兵,首先練的就是令行禁止,倘若連個把將領都調換不動,那軍隊豈不變成了秦王的私兵?”


    李淵聞言點點頭,又問裴寂和趙亮道:“兩位愛卿覺得怎麽樣?”


    裴寂迴答:“嗯,齊王殿下的說法也不無道理。就算秦王沒有這個心思,而他的那幾個手下也僅僅是酒後胡言,但調換將校,未嚐不是一個防範之道。再說,讓各自手下是將領跟隨不同的統帥,也同樣有助於我大唐軍隊的協調。”


    趙亮知道李元吉絕對不是在亂放空炮,他這麽說,背後定然又有什麽陰謀詭計,隻可惜現在讀心術也很難窺其全貌,所以無法得知這個換將的提議究竟意欲何為。


    趙亮不敢瞎猜,隻好先選擇靜觀其變,於是說道:“微臣暫時沒有什麽意見。”


    李淵微微頷首,又看了看李建成,然後才開口:“嗯,朕也覺得,四郎的這個提議,試試倒也無妨。反正不管是天策府還是東宮,都是我大唐的將軍,在練兵期間輪換崗位,正好也檢驗一下每個人的能力虛實。”


    說罷,他又轉向李元吉:“你心中可有換人的主意了?”


    李元吉連忙道:“兒臣大概想了個方略。正如方才所說,可達誌和烏坦調給秦王,我這邊要尉遲恭、程知節、段誌玄和秦瓊四人,李靖、殷開山則到柴紹帳下聽令。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聞聽此言,趙亮心中不禁一動:我靠!李靖、尉遲敬德、程咬金、秦叔寶、段誌玄、殷開山,這些人全都是李世民手下的王牌主力,把他們一個個調走,等於拔了老虎的爪牙,頓時將李世民變成光杆司令啊!


    不過,趙亮同時還有個疑惑:這練兵之事,畢竟隻是一個臨時性的任務,為期僅有短短兩個月而已,況且地點又是在長安城外,將軍們隨時還能見到秦王。所以李元吉無論是拉攏天策府將領,還是密謀對李世民發動什麽突然襲擊,都很難發揮作用。


    也就是說,這個家夥很可能還藏著某些後手,可以在調換將領的基礎上產生奇效。


    那麽,究竟是什麽後手詭計呢?


    對於這個問題,趙亮從太極宮議事殿到常何府邸,整整想了一路,接著又從昨晚到今早,整整想了一宿,可仍然有種無從揣測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非常難受。


    自打識破李元吉之前的連環計開始,趙亮就越來越覺得這個齊王非同小可。上學時的曆史教科書中,對於唐初皇儲之爭和玄武門事變的內容,主要是側重描述李世民和李建成這對兄弟間的問題,所以他倆才是主角。至於其他人嘛,頂多也就是捎帶介紹一下李淵這個活動的人形背景板。


    而齊王李元吉給人們留下的傳統印象,往往隻是太子身邊的小跟班而已。其核心作用,就是在玄武門之變中,陪著李建成一起領盒飯的龍套。


    但是,在親曆了不到半個月的大唐時光之後,趙亮已經徹底改變了自己之前對李元吉的刻板印象和固化思維。


    這位齊王殿下,或許才是那場名傳千古的“宮鬥劇”中,真正的王者玩家。


    按道理說,趙亮本來不應該去擔心李元吉的小動作,因為曆史已經非常明確了,大唐初期的皇位之爭,最終是以李世民的全麵勝利而告終結的。換句話講,任憑你李元吉怎麽翻跟頭,哪怕是齊王變成齊天大聖,也翻不出李世民這尊如來佛的手掌心。


    不過,現在最要命的問題是,李建成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李建成了。由於穿越者的意外出現,很大程度上,曆史的既定軌道發成了改寫,同時也就等於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李世民的相應處境。


    包括趙亮自己,也一樣在影響著局中的每一個人。


    事情究竟還會不會照著原先的設定去走?誰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就比如說這次的練兵大賽吧。起先是由李建成這個穿越者提出來的,接著是由趙亮這個穿越者調整過的,最終,形成了今天這樣一個同時牽動皇帝、東宮、天策府、齊王府,甚至大唐駙馬、突厥武尊等人在內的大事件。


    而這個大事件,正非常明顯的在被李元吉加以利用。


    秦王李世民到底能不能妥善應對接踵而來的陰謀?或者說他到目前為止,究竟知不知道即將有陰謀發生?趙亮都不敢往下細想。


    我尼瑪,可能要壞事!趙亮不安的琢磨著:鬧了半天,自己反而成了正常曆史事件的變量之一,而真正要提防的,居然不是穿越者,卻是一直被人忽略的男三號——李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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