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和史曉峰一聽張局長說要給先秦處布置任務,趕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特工機關的規矩,凡是參加會議或者領導傳達命令之時,都不能用筆記錄。同時,即便是上級下發的文件資料和會議紀要,也都會有專人在其中做些手腳。每個單位或每個人手裏拿到的文字,在不起眼的細節處,都各有不同,比如詞匯、數字、日期、名字順序等,總是存在著些許差異,而且絕不重樣。


    之所以這樣做,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了防止泄密。一旦有情報泄露出去,隻要把那些改動過的細節逐一比對,就能夠立刻發現,究竟是在誰那裏出了問題。


    看趙亮二人都屏息凝神起來,張末沉聲道:“你們先秦處除了根據第一條要求,加強所轄時代的反穿越調查之外,還要擔負起兩個任務,一是盡快找迴失蹤的鄭盧雅,另一個則是要對內部展開忠誠甄別。”


    “忠誠甄別”這四個字,從局長的口中一說出來,就好像有著千鈞重量,頓時壓的趙亮心中發沉。


    他第一天去先秦處報到的時候,處長屠四海就曾在業務介紹的過程中,專門講過這個概念。所謂“忠誠甄別”,是指當特工機關裏出現潛在威脅,或者懷疑被敵人滲透時,秘密開展的一種鑒別內奸的行動。這樣的任務,通常不會由明麵上的紀律部門執行,因為他們也有可能已經叛變了。為了保證忠誠甄別的實際效果,高層往往都會指派那些基本確信沒有問題,同時又不太會引起旁人警覺的家夥來幹,所使用的手段也同樣極為隱秘。一旦甄別有了結果,哪怕證據並不是非常充分,出於安全上的考慮,也多半會立刻實施殘酷的鎮壓措施,給被甄別的對象來個人間蒸發什麽的。


    所以,“忠誠甄別”絕非泛泛之談,對於任何一個特工機構來說,都是動輒就會要人命的特殊行動。


    這裏說的“要命”,不僅是指被甄別者的命,有時也包括執行者的命。一來,確實有問題的人,隻要察覺到執行者在對他秘密進行忠誠甄別,一般都不會坐以待斃,而是瞅準機會實施反擊,爭取在自己暴露之前,斬斷危險來源;再者,更可怕的情況有時甚至源自發布命令的高層,在某些極特殊的情況下,上級為了掩蓋真相,穩定特工機關內部的局麵,隨時可能調轉槍口,將奉命執行忠誠甄別的人員一並除掉。


    負責保衛國家安全的特工,過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時刻都有準備為事業獻出寶貴生命的覺悟。所以一般來說,特工們也並不怕死。但是,忠誠甄別對特工們而言,則與激烈的對敵鬥爭大不相同,因為自己人突然翻臉的時候,往往比死在敵人手上更加可怕。


    趙亮記起了昨晚朱老師對他說過的話,心裏感覺有些不踏實,正欲開口,沒想到身旁的史曉峰先問道:“目前局裏有懷疑的對象嗎?哪些人是我們應該重點留意的?”


    張末迴答:“眼下並沒有可疑的目標,或者應該說,現在人人都是可疑的。”


    “我們可以采取哪些手段呢?”史曉峰又問:“忠誠甄別的範圍和行動授權,有限定嗎?”


    張末局長的語氣非常平靜:“我隻要甄別的結果,手段你們自己去想,隻要不違反紀律,都可以得到相應的授權。至於說範圍,除了我和屠四海處長,反穿局所有人都在你們的清單裏。”


    趙亮終於找到機會,說道:“那豈不是大海撈針啊?難道我們要一個人一個人的過關嗎?”


    “不需要你們像篩子一樣逐個甄別。”張末迴答:“我隻是要求你們保持高度警惕,在日常工作中,一旦發現存在疑問的人或事,你們都可以按照忠誠甄別的程序和授權,對相關人員予以秘密的深入調查。而調查結果,直接向我匯報。”


    趙亮和史曉峰這才明白,局長隻是要他們作為眼線,留心身邊的各種疑點,有權對其深入探究,卻並非開展專門的內部審查,於是都稍微感覺輕鬆了些。趙亮點頭道:“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先秦處主要還是做好本職工作,同時肩負一些留意內奸線索的任務,對嗎?”


    “嚴格意義上說,是這樣的。”張末道:“目前,也隻有你們先秦處可以令局裏感到完全放心。所以由你們來盯著其他各個部門,等於為我增添了一雙警惕的眼睛。”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趙亮心裏兀自琢磨:領導之所以讓他負責忠誠甄別,是不是也存著關於讀心術方麵的考慮。畢竟這種一眼就能看透內心世界的本領,用來抓內鬼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尤其是屠處長的絕技早已成為反穿局,乃至整個特工總部盡人皆知的秘密,誰見了他都得高度戒備,故而效果必然大打折扣。相比之下,趙亮則是隻有張局長和屠老頭兒才知道的秘密武器,不用豈不浪費嗎?


    史曉峰手腳麻利的將私人物品打包好,當場便抱著一個大紙箱子,跟趙亮一起迴到先秦處的辦公室。別人都覺得在局長身邊工作,是件令人羨慕嫉妒恨的好差事,可是在史曉峰看來,他更願意到一線的行動處去,那裏才是施展拳腳的廣闊天地。


    相比史曉峰的幹勁兒十足,趙亮反而變得沉靜了許多。來到先秦處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了。幾個月的時間裏麵,他先後兩次穿越到古代,去執行調查和抓捕任務,妞也睡過了,仗也打過了,皇帝大王也都見過了,甚至,還體驗了一把做女人的感覺,可謂是經曆豐富。這其間,他還被曆史幹擾評估委員會送進小黑屋住了一個月,等於說吃牢飯這一關也沒落下。現在迴想起來,簡直就像做夢一樣,離奇精彩的令人難以置信。


    此時此刻,更玄幻的事情發生了,他居然由一名新入職的菜鳥特工,搖身一變當上了先秦處的代理處長。這種事情恐怕不僅僅是反穿局曆史上的頭一迴,可能連整個特工總部都從未沒發生過。


    他略微定了定神,安排史曉峰先坐到了鄭盧雅的位置上,然後又把處裏的情況簡要介紹了一下。說實話,先秦處的情況也的確非常簡要,幾乎沒啥可說的。於是,講著講著,倆人又開始了聊閑天的模式。


    扯了一下午的蛋,史曉峰扭頭瞧了瞧掛鍾,問趙亮道:“處長,已經到下班時間了,咱們今天還迴你家嗎?”


    趙亮對“處長”這個稱謂還有點不習慣,不由得愣怔了半天才反問對方:“額……迴嗎?”


    “迴唄,反正現在也啥沒事可幹,”史曉峰答道:“昨天阿姨都說了,今天要烙餡餅,牛肉大蔥餡兒的。”


    趙亮暗罵一句“吃貨”,無可奈何的跟史曉峰一起出了先秦處辦公室,搭乘電梯迴到了地麵。史曉峰這次並沒有開反穿局的車,而是去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私人座駕,載著趙代處長迴家蹭飯。


    兩人一路緊趕慢趕的迴到趙亮家,才一下車,就碰巧遇到了從樓裏匆匆走出來的勞誌奎。勞誌奎見他倆迴來,上前打了個招唿,讓他們一會兒上去自己熱熱飯吃。


    趙亮頗感好奇,問小舅老媽去哪兒了,勞誌奎答道:“你媽最近被崔老漢忽悠著報了老年大學,成天跑去學什麽琴棋書畫,一刻也不得閑呢。這不,餡餅一烙好了人就跑沒影兒了。餅就放在廚房的灶台上,你等會兒記得擱微波爐裏熱熱再吃。”


    “您這又是要去哪裏呀?”趙亮接著問道。


    “嗨,別提了。”勞誌奎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今天在潘家園碰上一個從河南來的老頭兒,他說在自家地裏刨出來幾件好東西,想找個買家收了。我尋思自己這些日子的業務水平穩步提升,眼光也是今非昔比啦,就獨自掌了掌眼,然後一股腦兒都盡入囊中。不過,迴來之後我翻了翻資料書籍上的圖片,總感覺那些物件兒都泛著一股子賊光,怕是專門做舊的西貝貨,越想越不踏實。所以,還是決定趕緊去找朱總給拿拿龍。唉,這點玩意兒花了我七八萬,可千萬別折在手裏。”


    說著,他打開自己懷裏的手提包,湊到趙亮他們近前。史曉峰探頭仔細一瞧,立馬嘖嘖嘴道:“我看您老也不必跑這一趟了,這些東西一看就是假貨。”


    他這句話無異於一道驚雷,險些沒把勞誌奎給劈了個外焦裏嫩,嘴角都有點哆嗦了:“兄弟,你可別嚇唬小舅啊,這生意才剛見點起色……”


    趙亮趕緊安慰道:“看把您給急的,輩分都喊亂了,他要是你兄弟,那我成啥了。您也別聽曉峰瞎說,還是去找朱老師給看看吧,萬一是真東西呢,那不就又發了嘛。”


    “對對對,我還是找專家吧。”勞誌奎慌裏慌張的把提包拉鏈拉好,道聲拜拜之後,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史曉峰聳聳肩,笑道:“處長,說起古玩,我也能算小半個專家呢。勞總這次怕是免不了要一朝迴到解放前啦。”


    趙亮也不禁暗歎小舅那悲催坎坷的生意之路,無奈說道:“得啦,年底的新車我也不指望了。走走走,趕緊上樓吃飯,中午因為李苗那臭婆娘,害得我在食堂都沒吃飽,現在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啦。”


    史曉峰好奇道:“啊?大清處的李副處長?那可是咱們局有名的大美女呀,難不成她也看上處長你了?”


    “看上你個大頭鬼!”趙亮笑罵道:“你這個‘也’字是什麽意思,莫非還有別的人對本處長垂涎三尺?”


    史曉峰一臉壞笑:“我聽說啊,自打您現場直播以後,局裏確實有不少半老徐娘都在暗中評估處長的戰鬥力呢。”


    趙亮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踹了史曉峰一腳,打打鬧鬧的進了家門。兩人先簡單熱了熱那厚厚一摞、香氣撲鼻的牛肉大蔥餡餅,然後又各自從鍋裏盛了一碗紅豆粥,坐在餐桌旁繼續邊吃邊聊。


    吃到一半,史曉峰忽然皺起眉頭,吸吸鼻子問道:“咦?是不是有什麽東西糊了?你剛才記得關火了嗎?”


    “我他媽根本就沒開過火啊?不是用微波爐熱的餅嗎?”趙亮也仔細聞了聞,不禁好奇道:“好像還真是有一股子燒糊的味道呀,這是打哪裏來的呢?”


    兩人趕緊起身檢查,想看看是不是什麽地方電線短路了,可是沒想到就在此時,那股焦糊的味道越來越重,緊接著隻聽哢嚓一聲爆響,餐廳與客廳之間的空處,竟然出現了一道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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