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提出的最後一個條件,竟然是要申侯動用一切力量,將曆史記載調後兩年!


    申侯三人聽得不禁大感愕然、麵麵相覷。說實話,他們以前都曾經參與過各種各樣的陣前談判,但是所涉及的內容也無非都是關於戰俘奴隸啊、土地分割啊、金錢財富啊等等等等,所以方才趙亮說的前三件事情很好理解,也不難接受。


    可是這最後一件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三人一時間都有些想不透,鄭妮大將軍為何會提出如此荒謬而又無關痛癢的要求。


    “大將軍,老夫猜測,您一定不會將其中的原因告訴我們吧?”申侯問道。


    趙亮點點頭:“關於為什麽要這樣,你們就別瞎打聽啦。如果做不到,那我隻能想辦法用自己的方式來實現‘調後兩年’的目標!”


    “千萬別!”申侯一聽這話,心想這丫頭倘若真的把戰事拖個兩年,哪得死多少人?花多少錢啊?再說時日一久,保不準有些諸侯國看到風頭不對,來個倒戈相向、趁火打劫,那麽這結局可就難講啦。


    他愁眉苦臉的看看宮父穆:“老弟,你看這事怎麽辦?”


    “難辦!”宮父穆搖搖頭:“天下悠悠之口,豈是我等能幹預的了?”


    申侯和鄫侯同時長歎一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申左蘭笑道:“兩位侯爺,左蘭以為,這件事說難辦也不難辦。”


    “哦?你有什麽好辦法?”趙亮、申侯和宮父穆異口同聲的問道。


    申左蘭有些得意洋洋的說:“那些尋常的稗官野史,其實並不需要多費心思。主要是官家的正典記載,隻要控製得當便可以達到大將軍的期望。咱們是否可以這樣,此次清君側,無論大王是否願意,多半是要禪位給太子殿下才行了。這件關乎到社稷的大事,各諸侯國的史官必然要詳加記錄。而我們隻需將太子登基的日子放在兩年之後,這之前仍舊以大王的名義執掌國家,待登基昭告天下的時候講明申鄫兩國聯軍討伐王室不義,並且順便擊潰了趁機來犯的犬戎大軍,那麽史官們就會習慣性的將登位與討伐這兩件事一起寫入卷冊。這樣一來,不就可以混淆視聽了嗎?”


    宮父穆沉吟半晌,同意道:“嗯,申大夫此計應該可行。”


    申侯見狀,對趙亮說:“既然如此,這個條件也沒問題了。大將軍放心,倘若實在不行,老夫就強令各國收繳正典卷冊,統一修改,否則便大兵壓境。”


    趙亮心想也隻好這樣了,於是點點頭:“那就有勞三位,我先在此謝過啦。”


    宮父穆忽然好奇道:“你的條件就隻這些?你自己呢?沒有任何要求嗎?”


    “沒有沒有,”趙亮趕忙道:“要說有的話,那就是最好把我完全忘記,什麽東西或痕跡都不要留下。”


    申侯道:“大將軍,可千萬別怪我人老糊塗,嘴巴沒有遮攔。老夫怎麽感覺你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呢?”


    “我也有同感。”申左蘭道:“其實剛才那四個條件,隻要大將軍願意,做起來遠比我們要更加輕鬆容易。盡管太子登位,也沒有誰敢把您如何如何,對嗎,二位侯爺?”


    宮父穆沉默不語的點了點頭,申侯則說道:“大將軍是鄭桓公的義女、大王的表妹,正兒八經的宗室貴族。同時又是威震邊陲的一代名將,任誰坐上王位,也要對您重視有加,不敢絲毫輕慢。可為何……”


    趙亮擺擺手,道:“我累啦,想好好過幾年安生日子。這個理由行嗎?”


    宗周六師的帥帳內,站滿了大大小小的軍官,人們一個個都凝視著趙亮,沉默不語。


    趙亮拍拍手,說道:“哎哎哎,都幹什麽呢?跟悶葫蘆似的!我已經把話都講清楚了,反正這一仗我是不想打了。趁著今天一場大勝,逼著申侯把後路也給你們都留好,往後究竟何去何從,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一名將軍問道:“大將軍,既然我們今日剛剛獲得勝利,您又為什麽忽然萌生退意呢?”


    “說來也簡單,”趙亮胡謅道:“第一,我跟先王後的關係不錯,為她遭逢不幸的事情,我還與大王鬧得很不愉快;第二,田畝新政破壞祖製,作為諸侯子係,我很難支持;第三,朝中有奸臣坑我,羅織罪名,把我的男寵和結義姐妹投入王宮大牢。大王他不辨是非,竟然反而追究我的過錯!所以啦,思來想去,我還不如支持太子姬宜臼上台,說起來也總歸還是大周的江山。”


    眾將官聞言都麵麵相覷,努力在彼此的眼神中尋找有用信息,希望能從別人那裏看出來點什麽。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褒富忽然率先開口道:“大將軍是一位明白事理、愛惜部下的主帥,跟著她準保不會錯。剛才大將軍不是都說了嗎?申侯答應,諸位兄弟以後皆能升官發財,像我這樣跟王後沾點遠親的,也不會受到任何株連,你們還猶豫什麽呢?”


    見他帶頭表態,一位將軍說道:“我也覺得是這麽個道理。不瞞大夥兒啊,我是許國的宗室子弟,家父前些日子還來信說,讓我辭去軍職立刻迴鄉,就是因為那個田畝改製的事。”


    “我是魯國的!我大哥也寫信給我,大罵王室昏庸,搞出什麽狗屁新政!”


    “齊國也早就傳遍了,都說再這麽弄下去,恐怕要天下大亂。”


    大嗓門將軍老張壓著聲音道:“別說你們諸侯國,就是我這周國子弟,也因為新政的事兒愁了許久。另外你們不知道,當初先王後在宮中自盡,太子被大王下令緝捕,所派遣的兵馬就是由小弟帶隊。我不忍心看著那位平日裏溫和善良的太子慘遭毒手,故意放他一馬,後來還被大王責罰。”


    “對!我記起來啦,老張你以前是禦林軍的統領,後來才調到咱們這裏的。當初我們還納悶兒呢,敢情是因為這個緣故啊?”


    “這事情老張你辦的沒錯,亂命不受,是真君子真好漢!”


    “說的好!亂命不受,咱們不能再給那昏君賣命啦!”


    “同意!反了他娘的,臨陣倒戈,效忠太子!”


    “聽大將軍的,這仗不能再打了。跟申侯聯手,打迴鎬京去!”


    眼看眾人七嘴八舌的鼓噪起來,趙亮心道:差不多,和我想的差不多。這個時代的將領基本上全是貴族出身,與各個諸侯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周幽王這名穿越者急功近利,搞出如此一個不合時宜的改製,其實早就將統治根基給得罪光了。平時宗周六師的這些將軍隻是因為沒人挑頭,所以攝於王權和軍紀的壓力,敢怒不敢言而已。


    如今他這位主帥既然已經把話挑明,又給眾人留好退路,豈有不支持的道理?


    眾將領越說越激動,急吼吼的就要連夜投奔申侯,趙亮趕緊攔著:“都給我消停點!現在時機未到,你們還不能立即行動。聽我的吩咐,從明日起,我軍開始與聯軍進行對峙,等時機成熟,申侯自會派人來聯絡你們。”


    褒富奇怪道:“大將軍,你的意思是,不和我們一起?”


    “抱歉,兄弟,我還另有要事去辦。”趙亮解釋道:“小四還在王宮大牢裏,我現在就得立刻返迴鎬京去營救他,遲了恐怕會出麻煩。”


    褒富道:“既然如此,那您何不帶著我們一起迴去?有宗周六師在,轉眼就可將全城控製在我們手中,豈不是更有把握?”


    趙亮連忙拒絕:“不不不,千萬不能那樣做。我隻是讓你們棄暗投明,並不是要大家對王室倒戈相擊。況且,大王畢竟龍威尚在,貿貿然的領兵迴去,他隻要登高一唿,你們誰能保證手下的兵卒不會重新聽命於他?到時候,局麵恐怕更難控製。”


    眾人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禁紛紛點頭稱是,隻有褒富仍舊不放心:“至少也要帶上一隊精銳吧?你的安危同樣重要。”


    趙亮心中一陣感動,可仍舊謝絕了對方的好意:“我自己迴去更利落些。至於安全方麵你不用擔心,暌離和他的數千魔王軍還在鎬京,完全可以護我周全。褒富,申侯他們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唿,本將軍離開的這段時間,你就是宗周六師的領兵主將,同時也是與對方商議協調的全權代表。申侯認識你,他也覺得聊起來更放心。”說著趙亮轉頭對眾人喝道:“我的命令聽清楚了嗎?”


    “卑職明白!”眾將官齊聲迴答。


    趙亮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拍了拍褒富的肩膀,正準備動身離開,忽然有一個聲音自人群中響起:“大,大將軍,卑職有事稟告。”


    大家聞聲都不禁朝那邊望去,隻見一個身材瘦小的軍官猶猶豫豫的看著趙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麽事情,說!”趙亮感覺有些好奇,問那人道。


    那位瘦小軍官迴答:“大將軍,卑職名叫尤坦,是鎬京八位城門守備之一……”旁邊的老張連忙對趙亮介紹:“他是我的部下,長期負責駐守鎬京南門。尤坦,你到底想說什麽,別吞吞吐吐的。”


    尤坦對自己的上司點點頭,繼續說:“我,我知道南門有一條密道,或許大將軍迴去時能用得著。”


    “密道?什麽密道?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老張略感詫異。


    尤坦顯得有些驚慌,連忙道:“請大人恕罪。那條密道是兄弟們用來做傳私勾當的。鎬京一向戒備森嚴,有些犯禁的貨物不好進出城門,我們平時就利用這條密道運送。原想是賺些外快補貼家用,所以一直沒敢告訴您。方才卑職見大將軍連夜迴城救人,擔心此行兇險,就忍不住講了出來。興許危急關頭……”說著,尤坦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腦袋。


    眾人聽他這麽說,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張罵道:“你這廝還真是狡猾,竟然在老子眼皮底下搞出如此古怪。不過你很不錯,分得出輕重,寧可挨責罰也要顧全大將軍安危。姑且先記上一功。”


    趙亮也是既驚訝又欣喜,趕緊向尤坦問明了密道出入口所在。有了這個法寶,將會大大增加此次行動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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